買你,讓你往後一直陪伴左右。”
不,不止如此。他剛說完,就在心中反駁了自己。他清楚得很,那時,他喜歡她。他是喜歡她的。可說到底,她對他而言不會是最重要的。父親時機準確地送來一封家書,告訴他,朝中已打點好一切,並替他敲定了與中書令家的聯姻,速歸。
他發現,他仍是渴望功臣建樹,渴望兼濟天下。他決定要離開。——若就此離開便好了。
回到長安後,他依約娶了中書令的孫女。妻子姿容端麗,適當的溫婉,適當的嬌嗔,適當的聰慧,無可挑剔。同時他在父親的安排下仕途順暢,慢慢地也就刻意讓自己忽略了哪些是他原本不屑甚至憎惡的,哪些是他被迫接受的。慢慢地他也就不怎麼想起那段過去了。
只有一點。“啟程那一晚,想著再見見你,明知給不了你將來,可還是又去了戲班,敲了你的房門。”酒醒後他便有些後悔,可話已出口。之後他給了班主不少賞錢,雖然知道饒不到阿蘅,但往後她光景能受到好一些的對待。時間一久,她總會忘了他,逐漸回到自己的生活。
總會的。
他說完後,屋裡長久陷入一種空蕩蕩的寂靜。
馮言卿想再說些什麼,可沒什麼好開口的了,因為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原來是這樣……”阿蘅慘淡地笑出了聲。
沒有曲折,也沒有苦衷。僅僅是因為不夠在意,所以可以輕易地忽略、遺棄。
他忘了,謝管家也忘了,這只不過是馮公子的一段風流往事而已,連那女子的容貌也已經被封在畫像裡,滿是灰塵地掛在記憶的角落,只有那畫中的女子渾然不覺自己不過是一幅死物,還在年復一年地保持著初被畫成的姿態,倚井翹首,望眼欲穿。
“那麼我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麼呢,你失意時的安慰麼?任誰都可以,而並非因為我是阿蘅?”
馮言卿低低地嘆了一聲:“對不起。我以為……”
“你以為?”阿蘅毫不留情地打斷他,“你理所應當地以為我和你一樣都深知這不過是一場風月之戲;你以為你離開後我會和你一樣不放在心上,像一吹就散的塵埃,拋之腦後;你以為我對你也只是像對其它恩客那樣阿諛取容的,對不對?”
得不到他的回應,阿蘅冷笑了一聲,眼中卻淚光分明,“你沒有想過我會當真,沒想過我會念念不忘,更沒有想過我等不到你還會找來長安,對不對?既然你一開始什麼心思也沒有,為什麼還要對我說那樣的話,又怎麼能在說完之後就一走了之?我等了三年你就用這種無心之失的言辭來打發我,馮言卿!”她奪過他的瓷杯狠狠摔到地上砸得粉碎,碎裂聲像是一個女人淒厲的尖叫。馮言卿的心顫了一下。
他仰起頭,見到她眼眶通紅,臉色蒼白,死死咬唇瞪著自己。
從沒有過這樣激烈的情緒。曾經有著多少執著,換來如今多少怨恨。那眼神中排山倒海而來的感情令馮言卿怎麼也無法無動於衷了。“阿蘅……”他無所適從,喃喃地喚出她的名字。
面前的女子抱著頭,慢慢地蹲下身去,馮言卿眼看著她跌坐在地,揪著胸口的衣襟,狠狠地抽著氣。她好像疼到極點了,疼得撕心裂肺,可她哭不出聲,也流不出淚來。
馮言卿感到不妙,他走近她,“是我負你,你別這樣……”他忽然不適地輕咳了兩聲,動作也就有所停滯。
“算了吧,馮言卿。”阿蘅看著地面,輕聲道。
他靜默地望著她。
阿蘅緩緩地、清晰地道:“你們的道歉永遠不會是真心的,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而已。一方面它太重,我受不起;一方面太廉價,我不稀罕。”
她抬起頭,直直望進他眼裡去。
“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