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在正確的航線上航行,過於偏西了。這隻船加足蒸汽在霧裡行駛,使他很驚奇。
在將近兩點鐘的時候,霧更加濃,船長不得不離開駕駛臺,走到舵手身旁。太陽已經消失,大霧茫茫。“杜蘭德號”給一層夾著白色的黑暗包圍著,它在瀰漫的灰暗中向前開。船上的人再也看不見天空,再也看不見大海。
一點兒風也沒有了。
在明輪罩之間的駕駛臺下面一隻圓環吊著的松節油罐甚至絲毫也不擺動。
乘客們都不說話了。
不過那個巴黎人在低聲哼著貝朗瑞的歌謠《有一天上帝醒來》。
聖馬洛人中的一個對他說:
“先生從巴黎來?”
“是的,先生。‘他把腦袋靠在視窗。’”
“在巴黎,人們在做什麼?”
“‘他們的星宿也許已經消失。’——先生,在巴黎,一切事情都不正常。”
“那麼陸地上和海上一樣。”
“不錯,我們那兒也有該死的霧。”
“它會帶來災禍。”
巴黎人大聲說道:
“可是為什麼會有災禍呢!災禍是因為什麼發生的呢!災禍能起什麼作用呢!像奧德翁劇院發生的火災①。於是有好多人家窮得無衣無食。難道這公平嗎?對,先生,我不知道您信奉什麼宗教,但是我感到很不滿意。”
“我也不滿意,”聖馬洛人說。
“在世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巴黎人又說,“好像都出了毛病。我想上帝不在世上。”
聖馬洛人搔搔他的頭頂,好像想盡力弄懂這句話的意思似的。巴黎人繼續說道:
“上帝不在,我們應該給他一道命令,強迫他待在常駐的地方。現在他待在他的鄉間宅第裡,絲毫不關心我們,所以什麼事都亂七八糟了。我親愛的先生,很明顯,上帝不再在政府裡,他在休假,眼前處理事務的是代理人,某個神學院學生似的天使,某個長著麻雀翅膀的傻子。”
“麻雀”給說成“麻倔”①,這是巴黎郊區的頑童的發音。
克呂班船長走到兩個談話的人的身邊,把一隻手放到巴黎人的肩上。
“噓!”他說。“先生,留神您說的話。我們是在大海上呀②。”沒有人再說話了。
五分鐘以後,聽到以上全部談話的格恩西島人對著聖馬洛人的耳朵悄聲說道:
“這是一位篤信宗教的船長!”
沒有下雨,可是大家感到身上溼漉漉的。他們只能從越來越覺得不舒服來知道他們航行了多少路。彷彿人們都陷入了憂愁。霧在海洋上製造了寂靜,使波浪入睡,使大風平息。在這樣沉寂的氣氛裡,“杜蘭德號”的嘶啞的喘氣聲充滿難以形容的哀怨和焦慮。
他們不再遇到別的船隻了。如果,在遠處,或許是格恩西島那一邊,或許是聖馬洛那一邊,有船在霧外面的海上航行,被霧吞沒的“杜蘭德號”也不會被它們看見的。它的長長的煙,孤零零的,就像雪白的天空中的一顆黑色彗星。
忽然克呂班大聲喊起來:
“混蛋!你剛才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你要讓我們全都完蛋。你應該戴鐐銬。快滾開,酒鬼!”
他自己去掌舵。
受到斥責的舵手躲到船頭去幹活了。
格恩西島人說:
“我們得救啦。”
船繼續飛速地向前行駛。
將近三點鐘的時候,霧的下邊部分開始漸漸消失,海面又重新能見到了。
① 奧德翁劇院,為巴黎著名劇院,歷史上曾兩次發生火災後重建,又幾次改名。
① “麻雀”法語為moineau,這個人發音為moigneau,現譯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