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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歌 一

免不會應對場面。她正僵在那不知怎麼辦好,就聽有人說道:“來了!見唄——只要您敢看。”

那嗓音質地低沉,卻非得刻意高高捏起,吊到高處上不去,走調劈了嗓子,讓人聽著直起雞皮疙瘩。

眾人一抬頭,見那被將離藏藏掖掖的樂師倒是個爽快人,就這麼大方地扛著……抱著琴下了樓。

此人畫著時興的仕女妝面,濃妝豔抹,一臉白泥上還蒙了塊半遮半露的紗。

按說,抹成這熊樣還能看得出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本人應該不寒磣……就是不知為什麼,她渾身透著怪異。

此人過於人高馬大,姑娘們大多隻到她肩膀,那大白腦袋一枝獨秀地壓在群芳腦瓜頂上,有點駭人。人高,骨架也大,她那“香肩”上大馬金刀的鎖骨扎得兩膀子肩袖隨時要崩,大腳丫子將繡鞋撐成了一對船,扭起來地動山搖……還順拐了。

這位出來團團一拜,咧嘴朝四面八方展覽她那一口白森森的牙:嘴上胭脂抹得倉促,不小心蹭到了牙上,那血盆大口一張,活像剛啃完死孩子沒漱乾淨,多看一眼能中邪,活活把座中一干貴客的酒給嚇醒了!

永寧侯這會兒已經低調地離了座。

侯爺少年時擲果盈車,號稱金平第一美男子,感覺這幫“名妓”們長得也一般,所謂“技藝”更是稀鬆二五眼,實在沒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回家攬鏡自照。他來醉流華就是敷衍應酬,該打的招呼打了,也懶得看這些人散德行起鬨,遂整衣冠下樓,要家去了。這一下樓,正好跟那退場的大腳樂人走了個對臉。

侯爺本不肯正眼看風塵女子,無奈這位個頭實在太茂盛,不正眼看就得翻白眼了。

他被那張撞他眼裡的濃妝鬼臉唬了一跳,正納悶這是何方妖孽……怎的隱約還有點面熟?就見那應對起流氓們遊刃有餘的樂師臉色驟變,臉上半斤白泥差點裂開,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她”是琴也不要了,繡鞋也上天了,奔將起來動靜非同小可,活像頭裝了蒸汽火機的大野馬,就差尾巴骨上噴白煙了!

侯爺沒料到香霧盈盈的醉流華里還飼養了這等神獸,茫然片刻後,他驀地反應過來了什麼,一把捂住前胸,臉色鐵青。

左右家人不明所以,以為老爺又犯了心口疼,忙上前攙扶:“老爺?”

就聽弱柳扶風的侯爺從鼻子裡哼唧出一嗓子變調的顫音:“拿……給我拿下……”

侍衛家丁們莫名其妙:“拿誰啊?”

侯爺深吸口氣,氣沉丹田:“給我拿下那孽障!”

整個醉流華都讓侯爺這一嗓子吼得沒了聲,片刻後,所有人都聽說了——列位兄臺你們猜怎麼著?剛才那嚇死人不償命的“樂女”啊,不是別人,正是永寧侯世子喬裝改扮的!

男扮女裝,在花街柳巷,還兜頭撞上了親爹,熱不熱鬧!

這永寧侯世子是何許人也呢?

此人大名奚平,據說偌大金平城,萬千敗家子,未有能出其右者。

世子爺這回荒唐出了新花樣,眾紈絝還在為醉流華一張雅座的鑑花帖搶破頭,人家已經登臺自己當花去了,誰聽了不得稱道一聲“會玩”?

當時,醉流華里紈絝們集體醒了酒,脖子人均長了兩寸。只恨不會“飛顱功”,竟不能將腦袋丟擲去圍觀永寧侯世子女裝夜奔。

世子爺水袖飄搖,被他爹的人碾成了一隻大么蛾子。他將瘦得岔不開腿的裙子撕到膝蓋上,光著兩隻大腳丫子從醉流華飛出來,一路奔西北流竄。

剛跑過畫舫渡口,迎面碰上了兵部侍郎之子王保常。奚平不由得暗道一聲晦氣,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原來這位王公子也是個不學好的玩意,還老覺得自己是怪不賴,堪稱英才。該“英才”武舉落了榜,讓老子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