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答應過那男人,要懲罰那個強暴犯。
都已經十幾年過去了。沒有什麼是他任寧遠無法忍受的。
而那人日後即便成了丈夫,成了父親,將來成了祖父,也能日復一日對他念念不忘,憧憬不已∣∣他想,這就是他最好的成就。
這世上的感情,唯有保持距離才能永不腐朽。
然而有一天,那男人帶著女兒來了T城找他。然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些日常幸福裡的陰影,只有他看得見,那男人因為無知而幸福,他就盡力地,讓那男人幸福地無知下去。
撒一個謊容易,卻需要越來越多的謊言來彌補。那男人對他的信任和仰慕一天天長大,危險的膿瘡就一天比一天可怕。
他演了十幾年的英雄,也輕微的覺得疲憊,終於積累下來的真相到了爆發的時候,他還不死心,他想弄清楚事情究竟到了哪一步。
他問曲同秋:「你知道了什麼?」
男人顫抖著說:「我不想知道了。」
於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
男人說:「我會回去的。」
不可能的,回不去了,誰都不能回頭了。他不能讓他一個人逃走,然後把他獨自留在這裡。
「是我。曲同秋,那個人是我。」在那認罪的一瞬間,他竟然也有了一絲的輕鬆。
男人瘋了一樣掙扎,朝他臉上用力「呸」了一下。
在他一手製造出來的美好世界徹底裂開坍塌的時候,他也覺得全然的解脫。他終於,可以不用再扮演了。
天都破了一個大洞,大雨傾盆,他也不知道以後是不是也許會有陽光,他從這廢墟里,能撿起什麼東西。
他把情緒失控的男人軟禁起來,終究也不是辦法。莊維一直在跟蹤他,誓要把那男人找出來,楚漠告訴他「你就是他的病」,連蘇至俞都說男人已經瘋了。
他習慣了自己的無所不能,對著那個男人卻無能為力。曲同秋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只用牙齒就幾乎咬斷他的頸動脈的時候,他突然清晰地感覺到這男人有多恨他。
這種刻骨的痛恨,幾乎和當年的仰慕一樣深。而他甚至想不出半點辦法來讓那男人好受一些。
他因為失血過多在醫院裡待了一下午,曲同秋就已經成了莊維的了。這世界,每一分鐘的變化,他都無法把握。
他知道莊維會對那男人做什麼,莊維不像他,莊維只很肆意地作一個凡人。
他想象得出全無抵抗能力的男人被莊維玩弄的場景,而他動彈不得。
這世上現在只有他最沒資格說「請對曲同秋好一點」,因為他自己已經把曲同秋毀了。
他連覺得痛苦的資格都沒有。
終於莊維也鬆了嘴,同意讓他帶著曲珂去和曲同秋見面。
他一對曲珂說「妳爸爸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曲珂就歡欣雀躍。他到現在還記得他們倆那時候充滿希望的快樂。
曲珂立刻就把丟在那裡擱置了好久的圍巾撿起來,廢寢忘食,只用了一天就織得差不多。可惜臨時抱佛腳,功力畢竟還是不夠,到了收尾部分就卡住了,她不會收針,總不能那麼無窮無盡地織下去吧。
「好吧,那就小小作弊一次。」
任寧遠帶上她去裁縫店,讓人幫著把邊都織好了。完工的圍巾雖然有一兩個小洞,不細瞧的話還是很好看的,曲珂一路都美滋滋地抱著,吃飯的時候忍不住又掏出來。
「不知道我爸爸戴起來合適不合適呢,」光是想著就讓她很高興,「任叔叔你幫忙試戴一下吧。」
他也笑著試戴了這條圍巾,很暖和,他覺得那男人一定會喜歡。
然而曲同秋卻不肯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