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那片生養了他們的土地這些天來已經被熱血灌溉成了黑色,莊稼地早就荒了,田野裡,雜草發了瘋般亂長。往日寧靜的村莊死一般沉寂,年少的,或者從軍,或者躲進深山避難。年老體弱留在家中者,成了李恆麾下士兵的刀下亡魂,渲染大元將士官服的顏色。
“好呀,莫走了文天祥”,蒙古人的僕從大聲歡呼,為主人那乾淨利落的殺人技巧喝彩。幾個僕役衝上前去,撿起帶著體溫的頭顱,把髮髻拴在戰利品中。然後繼續前衝,為自己和主人收集更多的殺人業績。
後軍中,傳出一陣陣戰鼓,元江西宣慰使,西夏奴李恆親自擂鼓,給麾下將士助威,興奮之下,早已忘記數年前,這群蒙古武士是如何攻陷了他的故國,曾經在那裡造下怎樣的殺孽。
更多的蒙古武士和漢族士兵衝上山樑,追向那面半卷著的“文”字大旗。抓住文天祥,賞鈔十萬,奪其旗,賞鈔五千。朝廷的賞格訂得明白,重賞之下,大夥衝起鋒來格外勇敢。
“砰”,彷彿海浪碰到了礁石,衝在最前邊的蒙古兵頓了頓,四散著逃開,倒下。幾個僕從倒退著跑了回來,連滾帶爬,甚至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怎麼回事,後邊的將領不滿地叫罵道。文天祥就在眼前了,山路狹窄,前邊的人不肯衝鋒,則耽誤了居後者升官發財的道路。大元朝一統在即,不趁現在撈軍功,難道還等將來退役回家不成?
答案很快到了他們眼前,一個身穿白色戰袍的宋將,揮舞著雙刀,截住了追兵。他身後,幾十個宋兵手持長槍,牢牢的把住了路口。逃命的宋軍被放了過去,衝上前的元軍卻一個個被那白袍將軍砍成了滾地葫蘆。
鞏信,幾個漢兵僕從大叫一聲,掉頭就跑。懵懵懂懂的蒙古武士聽不懂這句漢語的含義,鼓足勇氣衝上去,腳步剛剛踏上石樑,忽聞一聲斷喝,兩道匹練一樣的刀光已經砍到眼前。饒是久經戰陣,蒙古武士也沒見過這麼快的刀光,還沒來得及招架,已經被砍成了兩段。
“噗”,熱血染紅了鞏信的戰袍。抽刀,墊步,轉身,雪亮的鋼刀又向另外兩個蒙古武士砍去,一個蒙古武士躲避不及,做了刀下亡魂。另一個,見機得快,轉身欲逃,背後一隻長箭飛來,將他牢牢地釘到了地上。其他鼓足勇氣想要立功的蒙古武士見狀,呼啦一下,撒腿向後撤去,不小心被山坡上碎石絆倒,連滾帶爬,滾下了山谷。
血袍將軍鞏信回頭,看見幾張熟悉的面孔。疲憊,但充滿關懷。
“丞相先撤,鞏某在此斷後”,無暇與身後的人見禮,鞏信叮囑一聲,凝神迎敵。又有一夥蒙古武士彼此照應著衝了上來,將鞏信和他麾下的弟兄夾在了中間。
“丞相,你先走”,一個腿部受傷的錦衣少年坐在兩個忠心僕人抬的肩輿上,一邊用手中弓箭射殺敵軍,一邊向文天祥喊道。他的箭法精準,頃刻之間,已經有數個蒙古武士被其射倒,餘下的蒙元士兵和鞏信交戰,已經構不成合圍之勢。雙刀將鞏信得此強援,抖擻精神,把身前的蒙古百夫長逼得連連後退。手持長槍的宋兵趁機衝上,幾條櫻槍織成一個小小槍陣,登時在元軍小隊的側翼捅出一個窟窿。
打了一天順風仗的元軍攻勢猛然受挫,來不及做出反應,本能地兩旁避去。宋兵櫻槍迴旋,在狹窄的山路區域性形成以多打少之勢。冷森森的槍鋒下,數個蒙古和漢軍士兵被戳倒,屍體滾落,與地上的宋兵屍體混在了一塊。
肩並著肩,腳貼著腳,宛若沉睡在母親懷中的孿生兄弟。
文天祥搖搖頭,拒絕了屬下勸其率先行撤退的請求,安排幾個偏將帶著彩號先撤。拔出佩劍,站到了自己的帥旗下。那面倔強站立在山崖上的大旗已經被鮮血和硝煙染得分不出顏色,山風吹打著破爛的旗面,一個宋字依稀揮舞。
“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