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給丞相大人添個人暖被子了,身邊都是男人,難免照顧不好!”林恩老漢看著完顏靖遠開溜,自言自語般說道。自從百丈嶺見到文天祥那天起,他就沒把文天祥當作丞相來看待。而這種親切的態度,也讓文天祥覺得很舒服。與他交談時如和自家人談話一樣輕鬆隨意。於是,在丞相府的屬員當中,林恩老漢成了最特殊的一個,別人不敢說的話,他敢提,別人不敢幹預的事情,他敢插手。
當然,林恩老漢很好地把握了這個分寸。自己理解不了,無許可權干涉的國事,他從來不亂參與。
“那個,那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文天祥持續多日的煩躁心情,被林恩老漢幾句親切的問候滌盪了個乾乾淨淨。不知不覺間紅了臉,迫不及待地將話題向其他地方岔。
他的妻子兒女均在贛南會戰中被李恆擄走。妻子和兒子死於押解途中,兩個女兒被忽必烈沒入皇宮當女奴,從此生死不知。破虜軍在福建站穩腳跟後,不斷有親信幕僚和好友想給他再娶一房妻子,均被他以國事繁忙為理由拒絕了。
內心深處,文天祥忘不了妻子的身影。同時,因為接受了文忠的記憶,這個時代別人眼中的賢良淑德,品行和美貌俱備的女人,已經很難再入他的眼。三年來,唯一讓他動心過一次的,就是那幾句“長幹行。”可當時吟唱著此曲的人,偏偏又是他無法娶的那一個。兩人的身份、名聲和地位,註定了他們只能彼此以欣賞的目光相對,而不可逾越雷池一步。
“以後再說,你不過四十多歲,以後的日子很長呢,難道就孤零零的這麼一個人過下去不成。再說了,你被照顧得好一點,也能多活幾年。把跟我老漢講過那些好事兒啊,挨個給實現了!”林恩老漢如文天祥的長輩般,帶著嗔怪的口吻說道。順手自隨從身邊取過一個長條木盒子,遞到了文天祥手裡。“拿著,這枝是老漢我親手打造的火銃,試過幾十次了,絕對不會炸膛!”
文天祥接過木盒,輕輕開啟。一杆六尺多長的火銃,和一把鯊魚皮鞘匕首靜靜地躺在紅綢上。用綠釩油(濃硫酸,古人用煅燒綠釩(硫酸亞鐵)的方法獲得)侵蝕過的銃筒和匕首柄被太陽一照,散發出淡淡的藍光。
有股冷冰冰涼嗖嗖的感覺從腦門直衝而下,一瞬間,文天祥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顫抖。慢慢模糊的目光裡,文忠當年在黃崖洞中渡過的歲月,一一浮現在眼前。
眼前這杆火銃與文忠等人在黃崖洞中製造的“七九”“、八一”式步槍,在技術上不可同日而語,但包含在製造者內心深處對國家與民族復興的期待,跨越七百餘年,卻無絲毫不同。
以文忠的家世和背景,他應該投靠當時的中央政府才對,是什麼驅使他站在了自己家族的對立面?甚至想把自己的家產與周圍人分享?這絕對不謹謹是“車馬輕裘,與朋友共”的俠義思想作怪,而是他當時為了國家而不得不這樣選擇。
那一刻,文天祥再次分不清哪一世是莊周,哪一世是蝴蝶。如果能知道文忠為什麼如此選擇,也許他就能參透數日來一直困擾著自己的矛盾。但偏偏那個時代與這個時代相距過於遙遠,文忠的影子猶如隔著一團迷霧,無論如何湊近,都無法看得清晰。
見文天祥的臉色一刻不停地變幻,林忠老漢楞住了。他從來沒見過這種狀態下的文丞相,仔細看了看盒子裡的火銃,突然醒悟到了什麼,抱歉地拱了拱手,解釋道:“丞相勿怪,這個火銃,的確和最初那個設計有很大差別,長了許多,引火孔也改到了側面!”
說著,林忠老漢從盒子中將火銃取了出來,親自給文天祥示範其用法與改進的原因。“這個,引火孔放在側面,是為了防雨。您也知道,咱南方雨水多,容易耽誤事兒。上次張弘範就是趁著雨天,火炮不易擊發的時候,打了大夥一個措手不及。我們將火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