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頭的刀勢好像一座攔河大壩,不但把周身上下守得壁壘森嚴,而且他取守勢時便是在蓄水,一旦發刀進擊,便會將之前積攢的刀意盡數宣洩出來,恍如山洪決堤,氣勢洶湧,一往無前。只要吳老頭兒催刀來斬,汪昌平往往要連出數刀抵擋,才能將吳老頭的磅礴刀勢化解。
汪昌平要時時顧忌著吳老頭的攻手,只要對方稍一露出轉守為攻的徵兆,他就不由自主的心底發寒。使刀最講究氣勢,汪昌平的滿腔銳意被一股危機感牢牢壓抑住,刀上的凌厲招數就難以發揮,處處制肘。
又鬥了一炷香功夫,汪昌平心中焦躁,忽然低吼一聲,振作精神,施展出南派八卦刀法連劈六十四刀。可老吳頭兒不動如松,雙腳好似釘在了原地,斷水刀在左右手掌中雜耍一般的遞來遞去,一口短刀橫檔豎封,將身前守得滴水不漏。汪昌平恍然覺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向有血有肉的對手出刀,而是在空砍一座大山,無論如何賣力,山勢也不因他的劈砍而稍減。
恰在汪昌平連環六十四刀刀勢已盡,正琢磨著接下來要改換何種招式克敵的剎那,老吳頭突然把懨懨的睡眼一睜,背脊挺起,手中斷水刀一式佛前三叩首,三刀虛晃,擾亂了汪昌平的刀勢,緊接著搶上一步,將身子平地一旋,以擰腰之力帶動手上的厚背短刀,從胯側一刀撩起,直取汪昌平的下頜。
汪昌平被三刀虛招所惑,一下子措手不及,讓老吳突發的凌厲刀招打亂了陣腳。他抽身連退三步,想要脫出被老吳頭兒刀勢所籠罩的圈子,好重整旗鼓再戰。
可老吳身如跗骨之蛆,汪昌平退三步,他就連進三步,整個人幾乎撞進了汪昌平的懷裡。汪昌平使的是標準的二尺直刀,比老吳那柄一尺一寸的斷水刀要長出一截,武行有話說道:“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他一旦被老吳欺進胸口空門,那就等於被逼到了絕境。
眼看反撩的一刀被汪昌平使出半式鐵板橋險險避過,老吳頭嘿嘿一笑,手腕子一翻,刀刃就折了回來,逆著方才的去勢斜劈下來。
這時汪昌平上半身極力後傾,腳下已經再退不開去。他只能用右手的刀柄去砸老吳的太陽穴,以這種兩敗俱傷的招式,逼得老吳收刀自保。而他左手的刀鞘抬起,往耳邊一攔,想擋一擋那斬落的刀鋒。
老吳左手握拳,輕輕一崩,正打中汪昌平的右手脈門,二尺直刀拿捏不住,脫手落下。汪昌平自知一柄刀鞘萬萬攔不住斷水刀,他把雙目閉攏,靜待一死。
“嗆”的一聲脆響在汪昌平的耳邊響起,他左手一輕,知道刀鞘已被斬成了兩截,緊接著肩頭一沉,老吳的斷水刀在他肩膀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記。
死裡逃生的汪昌平睜開眼睛,就看賣面老吳伸足一挑,地上的二尺直刀朝汪昌平飛去,老頭子樂呵呵的衝他一拱手道:“汪掌櫃的,承讓了。”
汪昌平伸手接住自家兵刃,詫異的問道:“這是何意?”
“街坊鄰居試試手,只是鬆鬆筋骨而已,莫非還真得放點兒血才能分出勝負麼?”老吳笑的很憨厚,他把斷水刀往腰帶裡一插,“汪掌櫃可莫要讓我老頭兒賠你的刀鞘,老頭子賣幾碗面,做的是小本買賣,可萬萬賠不起你那麼好的刀鞘子。只是我覺得你那刀鞘有些多餘,所以替你砍破了。”
“這刀鞘多餘?”汪昌平聞言不解,忽想到老吳方才施展的刀勢,心頭裡打過一道電閃,似乎有所領悟。
他閉目苦思了半晌,忽然睜開眼,露出一絲明悟的神情,整衣袍朝老吳頭兒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多謝先生指點,昌平茅塞頓開。”
“什麼指點,就是弄壞了你的刀鞘,老頭兒賠不起而已。”賣面老吳揮了揮手道:“夜深了,莫要打擾老康家的客人睡覺,散了吧。”
汪昌平點了點,又作了一揖,轉身翻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