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過收了些錢,他們付出的就是一條條人命。
「我去益州查案,動的何止是官?還有那些和官場勾結的商人,那些跟商人買糧的世家豪右,那些被逼上山做山匪的平民……所有人,都何錯之有?
「他們活該攤上這樣的官,活該受這樣的苦?活該沒有一個人為他們說句話麼?
「我不配說自己為民請命,你更不配以此質問我。」
聲音雖輕,卻振聾發聵。
戶部侍郎面色青青白白,終是知道這樣子說不過言尚。他只最後冷冷地留了一句話:「言二郎,送你一句勸,天下聰明人何其多也,莫以為你真能掌控一局,無人能翻盤。」
言尚心中登時有不祥預感。
戶部侍郎已不再和他廢話,而是轉向暮晚搖,見暮晚搖有些發怔,戶部侍郎再次彎身一拜——
「殿下!
「言二郎欲借我而成就他名士之風,禍公主風評,害太子名譽……臣自殿下少年時便追隨殿下,先後將殿下託付臣,是臣中途走錯,沒有盡到忠臣之責。
「臣沒有管好部下,臣沒有約束住言二郎,只是言二此人沽名釣譽,臣不忍殿下受他妖言!特向殿下提醒,務必警惕他,不可信他!
「臣走錯了路,害殿下進退維谷,還要被如此小人要挾!臣心中愧疚,不願殿下受他挾持。臣……以死謝罪!」
暮晚搖:「你——」
終是晚了一步。
誰也沒有戶部侍郎這份決然。說話間,他提著刀,最後含著淚深深看公主一眼,當堂自刎,無人能攔!
竟是死,也不肯入獄,也不肯招罪。
竟是死,也不肯讓言尚的計劃推行下去!
他看出了言尚的想法,當即以死破局,讓今日之事再入死局!
言尚臉色蒼白,看暮晚搖悽厲喚了一聲,推開眾人跌跌撞撞地撲過來,跪在了戶部侍郎的屍體旁邊。她握著戶部侍郎的手,卻無論如何也喚不醒那個人,暮晚搖抬頭,目中恨怒地盯著言尚,言尚臉色更白。
她被他一步步逼入絕路,害死她身邊最得力的人!她視他如仇人。
她這看他的一眼,就讓他心如剜刀,寸寸滴血。
暮晚搖聲音微啞:「你滿意了,是麼?
「把我逼入絕路,你滿意了是麼?!」
「前面攔人,後手殺人……言尚,你當誰不知道你的手段!」
言尚唇角顫抖,雙目微紅。他僵立在艷陽天下,唇色慘白,胸口衣襟被血染得更紅。可他同時也被戶部侍郎逼入絕路——
戶部侍郎已死!
終是不認罪!
終是言尚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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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人姍姍來遲,在這條擁擠的巷中和刑部人員對上。
暮晚搖跪在屍體旁,哀傷無比地看著戶部侍郎。她腦中充滿了憤怒和傷心,但是此局應該就此結束了吧?
不然有大理寺在,刑部還能治什麼罪?那個可笑的張十一郎的案子,難道還能讓公主府來買單麼?
刑部這邊訕訕間,也是知道此局隨著戶部侍郎之死,是己方輸了。他們正要灰溜溜地告退,等著公主日後跟他們算帳,卻聽到極輕的一聲:「還沒有結束。」
暮晚搖怒極:「你還要幹什麼!」
那聲極輕的聲音,來自言尚。
如同不死不破一般,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手。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路了……回頭是暮晚搖怪他,往前走還是暮晚搖怪他……已經退無可退了!
方桐按著言尚,言尚身子微微晃了下。言尚向前走了兩步,寬大的衣袍被風獵獵鼓起。他跪了下去,不知面對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