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樞卻不給他面子,接過杯子直接從開啟的窗戶裡將酒倒了,自己兌了一杯白水。
好在童開陽與他相識多年,早知姓沈的是什麼尿性,也沒當回事,反而一笑道:「大哥這是到了『清水去雕飾』、『返璞歸真』的境界了。」
沈天樞沒搭理他這句馬屁,只說道:「趙淵小兒要在明日祭祖大典上宣旨冊立他那短命的侄子為太子,你們不是說那小崽子中透骨青很多年了嗎,怎麼還沒死?廉貞果然是個死不足惜的廢物。」
曹寧道:「趙淵就是看上了他這個侄子病病歪歪,才敢立其為太子,正好今日立儲,明天儲君就死了,他跟著假惺惺地哭一場,便算是『還政』未果,往後更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童開陽奇道:「那趙明允不過是太子遺孤,又不是趙家冊封過的真太子,趙淵身為長輩,權宜之時接過玉璽,當了這皇帝,有什麼名不正言不順?」
曹寧說道:「若不是趙淵一天到晚將『還政』二字掛在嘴邊,又要掩耳盜鈴地做什麼『祭祖』『立儲』的儀式,沒人說過他不正統。要我說,趙淵其人,可算是個當世的人物了,可不知為什麼,在提到一些事的時候他總是過分在意,乃至於有點失了分寸……說不定這裡頭還真有什麼你我不知道的貓膩。我瞧那位頂著化名好多年的『謝兄』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大概不想早早撒手人寰,不然何必在這節骨眼上弄出一個『白骨傳』?嘿嘿,南朝趙家,著實讓人浮想聯翩。」
沈天樞在旁邊無動於衷地喝涼水,童開陽又道:「這叔叔侄子兩個也是有趣,互相都恨不能對方趕緊死,偏偏還要湊在一起演一出和睦立儲傳位,難不成將來太子不死,趙淵還真要傳位給他麼?」
沈天樞冷哼道:「扯這些沒用的做什麼,我就想知道,我要是真取了趙淵小兒的項上人頭,豈不是便宜了那病鬼?」
「便宜他?」曹寧笑道,「沈先生,我『失蹤』這麼久,手中兵權都便宜了我那皇兄呢,結果怎樣?」
童開陽忙道:「願聞其詳。」
「南方新舊兩黨從前朝鬥到現如今,王都都給他們鬥丟了一回,眼下東風方才壓過西風。周存知道自己根基不穩,從不肯代表新黨,將自己放在馬前卒的位置上衝鋒陷陣,這會更是乾脆在前線鞭長莫及,趙淵但凡有點什麼意外,那位殿下……」
曹寧搖搖頭,笑道:「他若是真有在金陵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強行彈壓眾人的魄力,當年怎會被他皇叔暗算到那種地步?皇帝早就換個人當了。眼下的局面,對趙淵來說是一動不如一靜,對咱們來說則正好相反,越是渾水,就越容易摸魚,我的人手還在軍中,召集起來不過一兩封信的事,只要足夠亂,咱們未必不能翻盤。」
童開陽何等機敏,自然聽得出這個「咱們」指的並不是北朝,而是曹寧自己。
這故事大抵是這樣的:北帝無能,嫉恨兄弟,導致前線兵敗,自己最好也灰頭土臉地死在南人復國的鐵蹄之下。反倒是慘遭陷害後流落民間的端王爺劍走偏鋒,帶著兩大高手,使一招釜底抽薪,徹底攪混南北的水,只要周旋得當,還能東山再起。
到時候,沒有人會記得他是賤婢妓子所出,沒有人會記得曹仲昆那偏心偏到東海岸邊的遺詔。
童開陽低聲道:「那邊少不得向殿下討個擁立之功了。」
曹寧輕輕一笑:「怎少得了二位……」
他話沒說完,沈天樞便不耐煩聽了,將涼水一飲而盡,硬邦邦地打斷曹寧道:「我見舊主印,聽命於你,理所應當,只是聽你差遣這一回,往後咱們兩不相欠,不必給我什麼功。」
說完,他便自顧自地站了起來要走。
這時,一陣可以放重的腳步聲從酒樓下羊腸似的街道上傳來。
沈天樞不知為什麼,循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