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見泛著水光的青石板那一頭,一個年輕女子提著一盞紙燈籠緩緩走過來,她身形纖秀,與滿街的江南女子沒什麼分別,穿著時下流行的溫婉長裙。她低著頭,走得並不快,徑直來到了一家做胭脂水粉生意的鋪子後門,等門的家人大概是聽見了腳步聲,早早地開門等她,教訓了晚歸的女孩幾句,女孩默不作聲,將燈籠掛在門口,隨後「吱呀」一聲,家人重重地伸手合上了門扉。
直到人影消失不見,沈天樞才十分不明所以地收回視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盯著一個不知是俊是醜的小丫頭看。
然後他也不管曹寧和童開陽的臉色,轉身自顧自地便走了。
沈天樞沒看見,他剛一離開視窗,那扇關上的門扉便又開啟了。
周翡十分警覺地在門縫出四下探看。
旁邊暗樁的人操著一口被當地人同化的軟語問道:「怎麼,有人?」
周翡遲疑著搖搖頭,她方才無端一陣毛骨悚然,今日是去宮裡找謝允才沒帶刀,否則那會指不定就抽出來了。
正在納悶時,金陵暗樁的管事快步走了過來,低聲道:「阿翡,怎麼才回來,有人找你,帶了這東西,你看看,認不認得?」
說著,將一個包裹塞給她,周翡低頭一看,見包裹裡的東西正是在齊門禁地裡她脫給吳楚楚她們的那件彩霞軟甲。
周翡:「人呢?什麼事?」
「在前面等你,緊趕慢趕的,看來是有要緊事,你快點!」
很快,睡不著的就不止是趙淵了。
然而無論凡人怎樣輾轉,太陽還是照常升起。
第二日一早,還不過四更天,金陵便忙碌了起來。
天還黑著,謝允一邊閉目養神,一邊任憑下人們擺弄梳洗。
突然,給他梳頭的宮女「啊」了一聲,「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奴婢該死!」
謝允不用看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伸手往後頸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把血跡,想必是好好的皮肉突然開裂,將那小姑娘嚇著了,他便輕輕一擺手道:「不礙,接著梳吧,一會不流血了,找東西替我遮一遮。」
趙淵正好一隻腳跨過門檻,腳步生生地頓住了。
趙淵知道謝允就是「千歲憂」,也懷疑過那《白骨傳》是此人一手炮製,可既然這樣,他為何敢這樣大喇喇的署名?
何況他眼下的情況,整個太醫院都一籌莫展,從頭到腳就寫著「命不久矣」四個字,難道他還能有什麼圖謀嗎?
謝允若無其事同他行禮問安,說道:「陛下,您今日冊封儲君,若儲君明日就死了,人家會不會說是這位置太貴,命格不夠硬的壓不住?那往後可沒人敢給您當太子了。」
他甚至當年也不再稱呼「皇叔」。
趙淵神色幾變,忽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說道:「明允,你可有什麼心願?」
謝允答非所問:「梁相當年有什麼心願?」
趙淵沉默許久,說道:「梁卿希望天下承平,南北一統,有人能將他和先帝的遺志繼承下去,不要因為當年結局慘烈,便退縮回去。」
謝允聞言點點頭:「看來陛下都做到了。」
趙淵的表情依然十分緊繃。
「我確實有願望。」謝允揮開一干圍著他轉的下人,恭恭敬敬地沖趙淵一彎腰。
「我盼陛下能有始有終,不忘初心,不要辜負梁公多年輔佐;也盼自己一乾親朋好友與掛念之人都平安到老,長命百歲;至於『天色』也好、『海水』也好,都已經由妥帖之人保管。」
最後一句尤其要命。
謝允話音一頓,又笑道:「將錯就錯,未嘗不可,天子有紫微之光護體,何必在意區區白骨魑魅?」
趙淵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