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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就像是每一場好戲一樣,開場的總是鑼鼓傢伙——大喇叭響起來了,幾十個民兵把五花大綁的蔡大牙押上河灘。

蔡大牙那天穿了一身白棉布衣服,對襟的式樣,粗布的扣子橫在胸前,一排一排,密密的,總有十幾道,像一支整齊的隊伍排列在那裡。人都說蔡大牙有一個賢慧的妻,就這身送行的衣服,得見了一斑。

乍一見之下,蔡大牙的樣子跟過去就在這個地方槍斃的那些土匪惡霸沒什麼區別,身上的繩索也是扣在他那身彪悍的皮肉裡的,胳膊和肩背那裡,鼓起了一個又一個肉包。脖子和額頭上呢,青筋暴突著,細蛇爬上了頭面似的。他本是個大個頭,一米八幾,平時最是威武強壯,一頭雄獅一樣的,這會兒因為憤怒,也因為繩索的勒捆,就讓他像一隻憋足了氣的大輪胎,隨時都會引爆了似的。同過去那群沒有骨頭的軟耷耷的地主惡霸們不一樣的是,他是腰背挺直的,寬大的國字臉略顯蒼白,稜角仍是刀刻一般,下頜仍是向上翹著,萬事都看不在他眼裡的樣子,一邊走一邊還身子往上躥著,極力要掙脫的樣子,一副說不出的張狂,嘴裡吐著白沫,一路走一路罵:老子革了一輩子命,最後把自己的命也革了!好啊好啊,他孃的好啊!

他罵陳樸真:你這個叛徒!人說明槍能躲,暗箭難防,為一個娘們,你就朝死裡整我,有種姓陳的咱倆刀對刀槍對槍地幹,背後開槍算什麼手段?你這個膽小鬼!有種你朝老子胸前來!

過去來這裡的犯人,都是被帶到河灘上跪了,一個個的勾著頭,未死先蔫的樣子,然而今天,蔡大牙卻是一直挺挺地在那裡,因為在一個該跪的地方,他一直是站著的,就顯得有一點突兀而孤獨,人群中就發出了一陣陣的喊,所有的喊聲是兩種意思,一種蔡鄉長走好,我們來給你送行來了!另一種是蔡大牙,你也有今天啊!你這個比土匪還土匪,比惡霸還惡霸的大壞蛋!兩種人一開始只是朝著前面喊,喊著喊著互相撕打起來,工作隊一看要鬧事,急忙鳴了槍,說誰再鬧拉過來一塊槍斃!兩派人才都靜下來。

因為現場有點亂,工作組姓李的組長原先準備的長篇大論就攔腰截了,只簡短地講了中間的幾句,無非蔡大牙是混進革命隊伍內的土匪惡霸腐化墮落分子,罪大惡極,宣佈執行死刑。遂後就是陳樸真對蔡大牙的斷喝,要他跪下!一河兩岸堤上堤下也跟著喊:跪下!叫他跪下!一些起鬨的人則喊:蔡大牙,有種!

蔡大牙仰天大笑:笑話!我蔡大牙長這麼大從來不知道下跪啥滋味兒!

陳樸真命令他:向後轉!

向你孃的腿轉!蔡大牙挺著自己的胸脯:你看好了——這裡,是叫日本鬼子的炮彈炸開過的地方;這裡,是叫國民黨反動派的槍子兒穿過好幾回的地方;這兒,是叫土匪惡霸刀割過的地方……今兒,我就要看著你陳樸真的槍子兒咋從這兒穿進去!

因為蔡大牙一定要面對行刑人,我父親陳樸真握槍的手不由自主,就有些抖,直接導致了他射擊偏差——第一槍打偏了,子彈貼著蔡大牙的肩頭過去,落在了他身後十幾米的淺水裡,隨著嘩地一聲,就聽著人群裡一片騷動。

眾目睽睽之下,陳樸真氣惱又羞憤,他尷尬地甩了甩手中的槍,低聲罵了一聲娘,接著又開始瞄準。

這個時候,那蔡大牙更加囂張:夥計,手太臭!真丟我的人!我懷疑那年河陽集上,人都說你死裡逃生是真是假,你這樣膽小會不怕死?會不叛變?早就是個###叛徒了!入朝參戰,咱河陽集你帶了一個連出去,就回來你幾個,人家都死了你咋還活著?肯定是當了叛徒逃兵……

陳樸真沒等蔡大牙說完,咬牙又補了他一槍,這一槍是朝著他的頭打過去的,臨了不知怎麼,槍口就錯開了他的額頭,只貼著他的腮幫子過去,將他的臉皮撳開了一角,血與肉混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