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姐,你先躺躺,小心彆氣壞了身子。”巧珍見她臉色發白,忙扶著她到美人榻上躺下。
蘇合香乏力地合上眼,深深吸口氣,試著乎復心情,感覺到巧珍輕手輕腳地替她蓋上了薄被,然後退了出去。
他為什麼看不起她?她不禁又想起這個在腦中翻滾了幾百次的問題。
佛像雕刻師很了不起嗎?……是吧。他雕的是滿天神佛,自然是了不起的。菩薩在他手中現出尊相讓世人膜拜,那雙鵰刻菩薩的手自然是很了不起的。還有他那雙淡瞥她的眼眸,清澈中透出一種高潔與淡泊的光,與她平日所見的男人下一樣,明明看著她卻又好似沒看見她。
她翻過身來,睜開眼,望著窗外高掛的一彎新月,幽幽嘆口氣。
自小她就體弱多病,可是對激烈的舞蹈卻充滿了狂熱,她很愛很愛跳舞,尤其愛那種迴旋狂舞時的昏眩快感,當帛帶輕紗飄飄飛揚時,她會覺得自己隨時都能飛上天去。
幼年時,她總是以舞為樂,為了滿足她對跳舞的渴望,蘭姨特地請舞伶教習她各種舞蹈。她天生伶俐,對歌舞音樂極有天賦,再難的舞她一學便會,蘭姨為了給愛跳舞的她一個發揮的地方,毅然把“長樂坊”的樓下大廳改設成一個圓形舞臺,讓她的精湛舞藝得以展現。
“長樂坊”原本只是一間單純的茶坊,在她十四歲那年首舞一曲“蘇合香”之後,從此便聲名大噪,吸引了許多男人為爭睹她的舞技姿容而來。蘭姨將她改名蘇合香,並且只讀她以舞酬客,不讓碰,不間近,不讓言,這特地訂下的“三不讓”規矩,使得蘇合香在長安城的名氣愈加響亮。
雖然身為舞伶只是個娛人的角色,但是所有仰慕她美色與舞技的男人將她捧成了無上至寶,她從來不曾因為舞伶的身分而看輕、看賤自己,也對平時練練舞、偶爾上上臺享受眾人崇羨的目光、閒暇時乘車出遊的生活方式感到很滿意。
然而,她所感到心滿意足的一切,卻教一句話給割裂了一道縫——舞伶,比一般良家婦女更不能親近。
到底,那是什麼意思?一般良家婦女是怎樣?舞伶又是怎樣?為什麼她彷彿聽出了輕賤之意?若不問個清楚,她今夜甭想睡了。
她驀地起身,推開門往後院圍牆走去。
孫玄羲正用斧頭在樟木上削出他要的輪廓。
前面的“亂茶坊”還真不是普通的吵人,白天有茶客的喧譁聲,晚上則是喧譁聲加上笙歌不斷,吵得他頭痛欲裂,更別提好好靜下心來動手雕刻了。
好不容易夜深了,笙歌停了,喧譁聲也少了,他才去淨完身,準備開始工作。
“喂,你今天為什麼沒來看我跳舞?”
牆上傳來清脆帶著抱怨的嗓音,讓孫玄羲懊惱地蹙起眉頭。
“姑娘,我已淨了身,請你莫來打擾。”他撫額低語。
“我有話一定要問清楚,否則今晚睡不著。”蘇合香趴在牆頭,執意問道。
“姑娘。”孫玄羲抬首望她,黑眸寫滿不悅。“你一向不把別人的話當成一回事嗎?”
“錯!”蘇合香在牆頭上高高俯視他。“就是太把你的話當成一回事了,所以才會被你那句話搞得整夜都睡不著。”
“請問是哪一句?”他很忍耐地問。
“你說我比一般良家婦女更不能親近那一句。”就是這句話陰魂不散地纏了她整整一夜。
孫玄羲承認那句話確實說得太快,沒料到她竟如此介意。
“好。”道歉吧。“倘有冒犯之處,望祈見諒。”
“你不要想敷衍我,你說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沒那麼好打發。“我是長安城第一舞伶,為什麼比一般良家婦女更不能親近你?我希望你說清楚。”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