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亮,楊百家騎著他那輛木蘭摩托走在去往張玉芳家的路上。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寬闊的馬路不僅留給他更多的行走空間,而且留給他更多的想像空間。他一個勁地在腦子裡勾勒張老師的肖像,想她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甚至早已給她畫了一副貪婪的模樣。他這次不僅要給她當場說清楚上次那車是新書記派的,自己從來就沒有過車。同時,他還要給她講一講為人師表的起碼道理,不能把家長的能耐與孩子的座次掛起鉤來,也不能把孩子的座次與家長腰包裡的票子掛起鉤來,這樣祖國的未來是非常危險的。
楊百家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中已到了張老師的家。給楊百家開門的是一位30多歲的青年婦女,由於先前已電話聯絡過,雖然二人素昧平生,但那青年婦女知道來人就是借車給她的楊鄉長,於是人沒進門就為上次借車的事連連客氣,由此楊百家也明白這就是兩次向兒子借車的張老師。
聽到外面有說話聲,裡面隨即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快請楊鄉長進屋說話。”接著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媽媽,我要尿尿。”這青年男子就是張老師的丈夫張清泉,小男孩是他們的孩子。院子裡沒燈,藉助摩托車並不算太明亮的燈光楊百家清楚地看到這個中年婦女個頭不高,走路有點跛腳,梳著兩條短辮,臉色雖然顯得有些疲倦,但微笑中總是透著熱情、慈善和堅強。她上身穿一件碎花夾襖,下身穿一條略顯褪色的淺藍色褲子,衣著非常樸素而自然。就在這一瞬間,楊百家對張老師的印象一下子無厘頭地改變了,他隱約地感到他來前包括來的路上準備好的那一席話可能無法派上用場了。他還在思索著要說些什麼,張老師已經非常熱情地將他讓到屋內。
屋內擺設非常簡陋,這屋因此顯得非常寬敞,也非常整潔。楊百家先循著那男子熱情的聲音向裡屋走去,眼前呈現的一切令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屋裡的燈光依然昏暗,一左一右放著兩張床,床的前面都擺放著一張輪椅。那小男孩躺在左邊的床上把大半個腦袋縮排被窩,瞪大兩隻眼睛只盯著進來的陌生人不說一句話;那青年男子躺在右邊的床上,折起身子伸出右手急於和進來的楊百家握手。楊百家似乎明白了一切,有些激動,眼睛溼了一圈,他急忙伸出雙手將那青年男子的手緊緊地握住,並示意他躺下。這時候楊百家才有機會簡單地掃射了一下整個裡屋,雖然有些擁擠,但仍然整潔而井井有條,小男孩床邊的牆上還掛著幾幅類似蘋果或桔子的塗鴉,從那天真的筆法和媽媽的評分,可以知道這是那小男孩的傑作,看到這些,楊百家心裡不禁對這位青年女教師肅然起敬。他眼前浮現出一幅辛勤勞作的畫卷,現在的他已經基本意識到張老師借車的原因,自己過於草率地冤枉了一個好人,他下定決心要為她再次借車,或者是三次、四次、五次哪怕是天天他都會想盡千方百計為她服務。
張老師把楊百家從內屋請到中堂,很難為情地講起借車的苦衷。張玉芳和張清泉原本都是當老師的,張玉芳在尚德鎮教小學,張清泉在大新鄉教初中,兩人6年前結婚。而就在3年前,張清泉因患腦溢血而偏癱,當時孩子還不到1週歲。去年孩子患了一場感冒,在大新鄉一家診所打針,結果一針下去好端端的孩子不能走路了,從此張玉芳一邊帶著孩子到省內外各大醫院治療,一邊找那家診所討說法。起初診所還說給解決部分醫療費,後來給了1000塊錢乾脆什麼也不管了,張玉芳準備向法院起訴,診所的老闆找來幾個黑道打手,渾身紋著龍虎,剃著陰陽頭給張玉芳家又送來1000元錢,說這件事就此了結,如果再敢上告不僅老師當不成,全家老少性命難保。還說診所的老闆來頭很大,縣委書記都得敬他三分,對一般小老百姓更沒有道理可講,能肯出1000元已是皇恩浩蕩,給足了面子,讓張玉芳識實務,見好就收,不要東告西告,弄得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