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的長指甲逼迫過來,像是要扼住自己的喉嚨。
每天她回家的時候,田福福正準備出門唱歌,兩人如兩艘駛往相反方向的船,在交錯時已有一瞬離得很近,可彼此卻連揮手的工夫都沒有。
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待著,她一盞挨一盞地開啟所有的燈,又一盞盞滅掉。日子已經比幾年前好多了,到底對什麼不滿,她自己也不知道。
“要惜福!”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田福福回來的時候,她往往半睡半醒,有時連續在床上搜尋幾個小時,才能摸到那熟悉的殘餘的肢體。
“我不想這樣下去了,我想回家了。”她眼淚流在枕頭上,不自覺地說出這句話來。想起流浪的日子裡,自己常常用“回家”來威脅田福福。
過了好半天,才聽到田福福悶悶的聲音:“那你別幹了,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這話沒說幾天,辦法自己就找上了門。
丁吉花記得那個晚上,回家開門就聞到一股強烈的髮膠氣味,一個矮小敏捷而光鮮的陌生男人迎上來,聲音高亢:“終於見到本尊了!偉大的女人!傳奇的另一半!童話的締造者!我叫王帥,叫我帥哥就行了。”
田福福在他身後靦腆地補充:“資深營銷顧問。”
王帥坐在屋裡最高的凳子上,田福福和丁吉花在他對面,坐在兩個低矮的塑膠板凳上,像小學生一樣聽他解釋這回來訪的目的。
王帥說他要把田福福包裝成勵志偶像:“謳歌生命,堅強自我,傳遞正能量!你對整個社會的意義,你自己沒有意識到哇!你失職了哇!”
他痛心疾首地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兩人,略帶責備。丁吉花也瞬間變得羞慚,覺得好像愧對了誰。
“一定要把你的價值最大化,全方位地最大化,這不僅僅對你本人有好處……”他一隻手做出點錢的動作,表情依然很威嚴和莊重,說,“同時,也是功蓋千秋、造福全世界、推動人類進步的好事!”
他話音落下,房間瞬間變得安靜了,三人微微發怔。王帥本人也沒有想到會把話抬到這個高度,簡直無法再接下去。
田福福問:“那需要我做什麼呢?”
王帥伸直了手臂,往空氣中筆直地切下去,說:“做自己!一定要做自己!要全力以赴做自己!大江南北做自己!講出自己的故事,在報告廳做自己!在電視上做自己!在講壇上做自己……”
他的聲音綿延迴盪,以至於他離開了屋子許久,丁吉花都以為他還在說話。
“就算霧霾,你也得自己帶著一米陽光。你丫不勇敢,沒人替你堅強!”
丁吉花坐在候車大廳,聽到鄰座的手機裡發出的聲音,那是一個瘦長臉的年輕人,用膝蓋夾著一個破了窟窿的雙肩包,腳下還躺著一個大塑膠袋,裡面有烤鴨、餅乾和一鐵盒點心——大概是帶給老家的弟弟妹妹的。
手機小小的螢幕裡有一個穿黑西裝戴紅圍巾的男人,在講企業做大了之後該如何管理好自己的員工。那個年輕人看得非常認真。
丁吉花覺得手機裡那個聲音非常像王帥,或許那些勵志演講的人聲音都一樣高亢。影片裡的人不知說了什麼妙語,贏得了一片笑聲和掌聲,從劣質音響裡放出來像噪音。
“他們真的崇拜我!”她想起第一次演講之後,田福福回到家,一邊吃飯一邊拍著桌子說。
“嘴裡的飯嚥下去再說話。”她像個母親一樣溫和地斥道,內心真為他高興。
“可惜你沒去。”田福福說,然而神色卻不見得有多遺憾。
丁吉花不敢去,不敢聽他講他自己的故事,不敢聽他提到她——甚至有可能指著坐在臺下的她,不敢接受他人目光的洗禮。
他的精神和原來完全不一樣了,過去總是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