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是發神經,但你想一想,梅吉莉,這件事對你有什麼壞處,幾個月之後,你就可以成為一個小富婆,手上有一筆錢,可以做你要做的事情。」
我說:「你可以買一層房子結婚,你可以開一爿小小的時裝店做生意,你甚至可以再讀書。在這幾個月內,衣食住行全包在我身上,不過幾個月而已,你已經有孕,跡象那麼明顯,現在去做手術,會有生命危險,你想想清楚。」
她瞪著我。
我已經決定了,在她告訴我,她有了孩子之後,我已經決定了。
「你喜歡孩子,幹嗎不到保良局去領養?」
我故作悠然,「我獨獨喜歡你這個孩子。」
她很聰明,立刻間;「因為這孩子是你丈夫的?」
「我怎麼會知道這孩子是不是我丈夫的?」我也不那麼好相與,「死無對證。」
「但是你知道有這種可能性。」她說。
「否則我付那麼多錢出來幹什麼?」我反問:「正如你說,保良局有的是孩子。」
「我恨孩子!」她忽然說:「我不會生他下來。」
「我是婦科醫生,你要相信我,我一看就知道,你有孕已經四個月,我個人就不會跟你做這個手術,你只能找到黃綠醫生。」
她不出聲。
我問:「現在你可以把真名字告訴我了嗎?」
「我不會把孩子生下來,我不要孩子!」
「那最好,把孩子給我,我要,你可以一走了之,永遠不回頭,我也希望你不要回頭,當一切沒發生過,開始你的新生活。」
她呆視我。
「你不必今天答應我。」我開啟手袋,取出一張鈔票,「這先給你,你在什麼地方住?」
「喜相逢公寓。」她取過鈔票。
「不能住那種地方,我替你去找一間正式的酒店。」
「你為什麼對我好?」她忽然又問。
我看著她。
過了很久我說:「如果我一早生孩子,我的女兒就有你這麼大。」
她微笑。我發覺她對我的敵意已消除一大半。
「亂講,」梅吉莉上下打量我,「你頂多比我大歲。」
我苦笑,來自她的讚美!
陳小山,你在外頭還作了什麼孽?
我送梅吉莉到大酒店,替她登記,向她拿身份證。
她很乖,交上身份證。
我一看那張身份證,感覺非常唏噓,孩子要生孩子了。上帝造物,怎地弄人,一個人真正心智成熟,非要到三十歲不可,但是女人到了三十多歲,已是超齡產婦。
身份證上的姓名是:王銀女。
我問她:「你父母呢?」
「什麼父母?」她又倔強,「陳太太,如果你不停問問題,我們也不必談了,我最受不了這些。」
「好,我不問。」
我與她進酒店房間。經過大堂的時候,我住足。在這裡,就是這裡,我與陳小山說出最後幾句話。
現在一切都灰飛煙滅。
銀女站在一旁等我。
我恢復常態,按電鈴。
「陳太太,」她忽然說:「你長得那麼美,陳先生還要出來玩。」
我慘笑。
將她安頓好,我便離開。
一切象個夢一樣,我回到公寓,斟出拔蘭地喝。
無憂問:「出去那麼久,擔心死了。」
「無憂,替我找季康來,我有事與你們兩人商量。」
無憂看我一眼,也不說什麼,便撥電話。她抬起頭來,「馬上到。」我低下眼睛。
連鐘的響嗒聲都沒有,一片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