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她的身子慢慢挪到尉遲氏面前,緩緩蹲下伸出手指將尉遲氏的下巴捏起:“這麼說來,皇上如今疼愛她不僅超過我,更勝過自己兒女許多了?”
獨孤伽羅狠毒的目光雖未看向楊堅,但他仍感不妙,伸手再起意去搶奪寶劍已是晚了一步,只見獨孤伽羅素手高高舉起,再把劍狠狠刺入,再舉,再狠狠刺入,如此反覆幾次刺入,直到尉遲氏聲都沒吭出來便是腹部血肉模糊,氣絕身亡。
昇平驚嚇不已,啊的一聲跌坐在紗帳背後,然而紗帳前面僵持的獨孤皇后和皇上並沒有心情理會此處。
只見楊堅猛地衝到獨孤伽羅面前,脫手揮掉她手中利劍,拽過她的鳳袍領口,細細審視眼前的猙獰面容,獨孤伽羅也不退不縮的怒意回視楊堅。
彼時,她年滿十四歲,正值青春少艾,在獨孤家後堂笑意盈盈與楊堅對視,明眸如洗,紅唇似笑,一見之下再也難忘。
楊堅雖知她個性強硬,卻更知她必能與自己風進雨走攜手前行。
荒蕪廢城上巡察崗哨,慘烈廝殺中孤軍奮戰,血海屍山裡絕殺掙扎,他們之間沒有尋常夫妻情誼,更似同袍同澤的兄弟,如今真要說起夫妻行進至此能怪誰,便是真的誰都怪不到。
“尉遲氏是一介無辜婦人,你若因朕寵幸她惱火不滿,大可以墮其腹中骨肉,尋個偏僻的地方將她遠遠放出去,何必傷她性命?你還可……”楊堅咬牙,嘴唇開合一字一句頓出,聲音很是沉重壓抑。
“本宮還可換回君心麼,還可以當沒有過她麼?”獨孤皇后慘然笑笑,回頭截住楊堅的話頭反問。
他們是一同踏上天闕的夫妻,如今互相猜疑再無信任,身邊被安插三十年的奸細都已揪了出來,這樣懷著皇嗣的女人豈能說放就放?
若是所謂的維持表面平和,只是讓她一人寬厚待人容忍背叛,獨字守著淒涼煎熬笑看夫君懷抱新歡,寧可就此由他負了誓言,她還是做不到寬容大度!
世間諸事本就是有一利必有一弊相隨,得利諱弊如何又能?
如今他楊堅開始計較起什麼無人憐他敬他,無人疼他憐他,說到底還是因為得到皇位,當上九五之尊後才有的淫思慾念,當日還在廝殺征戰時狼狽迎戰的他哪還顧得了尊與不尊?
所以,獨孤伽羅冷笑連連,淚也不曾流過一滴,只將手腕微微揚起,劍指著尉遲氏屍體隆起的腹部質問:“臣妾只想再問一句,這可是皇上的骨肉?”
此次是最後機會,若是翻目則後果難料。如今獨孤皇后兄長,國舅爺獨孤陀①是手握兵權的郎中令,親子侄又是此次遠征的撫遠大將軍,楊堅隨意一句話便會動了大隋江山社稷,誰又會真心為一具冰冷死屍討個公道?
楊堅緘默佇立,緊緊抿唇看了獨孤伽羅良久,終究還是拂袖轉身留個背影給她:“皇后還是留點臉面給自己吧,何必對朕萬事趕盡殺絕,既然皇后如此介意朕的所作所為,朕再不踏入昭陽宮,遂了你的心願如何?”
落日總歸還是在昭陽宮的盡頭收斂餘暉,夜色中的宮闈開始變得森然難辨,似乎處處隱藏著殺機,又似乎處處隱掖著內情。
楊堅的話別有深意,輕易使得獨孤伽羅身子微微顫抖,只是不肯示弱的她,也立即背過身去說:“好,臣妾恭送聖駕!”既然帝王賜予昭陽冷宮,她怎能抗拒施捨?
終於,楊堅還是走了,身後尾隨著眾多內侍宮人,各式帝王隨侍物品也悉數帶走,偌大的昭陽宮頓時愀然空下來,彷彿整個塵世只有昇平和獨孤皇后二人相依為命而已。
昇平目不轉睛的看著地面上蜷縮成團的尉遲氏,她身下的血已經乾涸,黏糊糊的鋪在金磚上散發著刺鼻的腥氣。
整個大殿裡靜悄悄的,所有的榮耀,所有的光芒都被父皇輕易帶走了,連一絲聲音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