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天子想讓徐茂來籌辦——畢竟徐家有儒門的背景,而儒門最重傳承和位份,也最容易出食古不化的迂腐之人,由徐茂這個位高權重又有名望的儒門中人來主持此事,能省去不少麻煩——但此事畢竟是大皇子所倡舉,天子思來想去,終不忍再挫傷他的自尊,便依舊交由大皇子來主持。
原本天子還擔憂大皇子體質虛弱,瑣務繁重,他的身子會受不住。冬天便特地賞賜了他不少溫補之物,又令人幾番代替他前去探望。
誰知感受到天子的期許和重視,大皇子精神振奮,忙忙碌碌的轉過年來,身體反而康健了不少。
天子稍覺欣慰,這一日見了他便道,“該交給底下人去做的,也只管放下去。勤政是好,卻也不必事必躬親。昔日晉宣帝同蜀國諸葛亮相拒五丈原,得知諸葛亮飲食不過三四升,然而二十罰以上的政務便要親自過問。就知道他不能長久。你身體本來就弱,更要注重休養。瑣務儘量交由可靠的人代勞。”
維摩在他跟前的時候少,得他教導的時候更少。因此儘管天子拿諸葛亮的五丈原作比,難免有些不吉利,維摩也還是不由就喜悅親近起來。
只不過他不比二郎,無法在天子跟前任性隨心的表露情感。又講究喜怒不形於色,便只微笑道,“謝父親教誨,兒子明白了。”又道,“上個月顧長舟顧將軍嫌棄兒子四體不勤,傳了兒子一套五禽戲。兒子照著每日鍛鍊,這陣子果然覺著體質強健了不少。雖說近來事多,卻也不覺著十分勞累。”
天子不由就沉吟片刻,笑望著維摩,“顧淮老兒竟把五禽戲傳給你了?”
維摩道,“是……有什麼不妥嗎?”
天子道,“沒什麼不妥——當年他要教朕,朕不願被他賺去當徒弟,就沒學。如今倒有些後悔了。”又輕嘆道,“他既賺了你一個師父的名分去,你便只管差遣他吧。他弟弟顧子野也是天下聞名的大儒,你既要聚儒,他家少不得也得出一份力。”
維摩道,“是。”
天子卻不知怎麼的,竟有些興致寥寥了。便道,“朕乏了,便不留你了——你且不急著回去,去承香殿看看你阿孃。正月裡你還沒去看過她吧?”
維摩臉上便一僵,片刻後才應道,“是……兒子這就去。”
待維摩離開殿裡,天子又枯坐了半晌。內侍太監決明覺出他有心事,終還是趁著給他奉茶的時機,小心翼翼的說笑道,“聽說顧將軍這次回京,又納了一名美姬……”
天子把玩著茶盞,道,“他就這麼老毛病。當年和朕一同在南康王幕府裡的時候,便無一日不狎妓。朕看不起他輕浮,他看朕也嫌無趣。”
決明訝異道,“連陛下都無趣了,天下還有誰能入他的眼?”
天子笑道,“——朕當初也覺著他矯情。不過現在想來,他看朕無趣,其實就是看他自己無趣。他同朕是一類人,不然當初也不會和朕聯璧並稱,爭了大半輩子都沒分出個勝負來。”
決明便不敢做聲了。
反倒是天子又嘆道,“結果到頭來,反倒是朕的兒子把他給收服了。”天子出了一回神,忽就問道,“——你不覺著他矯情麼?他這一輩子殺人如麻,狡猾兇殘,心黑得跟墨汁兒似的。結果到頭來欣賞的,反倒是維摩這等純白如紙的性子。”
決明道,“想來天下黑心腸的人,無不希望旁人都純白如紙吧。”
天子也笑起來,卻還是說道,“他不一樣。他這個人就只是矯情罷了,否則今日坐天下的,也就不是朕了。”
他拍了拍椅子,沉默了一會兒,終還是失望嘆息,道,“日月逝矣,歲不我與……歲不我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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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摩自承乾殿裡出來。楚天低闊陰沉,積雪覆壓著整座宮城。他只覺這景色令人窒悶,一時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