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兒女的管教,雖是比較馬虎,但他對於所謂“男女之防”,還是非常重視的。他的幾個姨太太和一切兒女,在進入了中南海以後,他從不讓再出中南海的大門。由於二姐和我多次要求大哥帶我們出去玩一趟,大哥無法,才偷偷地把我們帶到他在外邊的住處——錫拉衚衕去了一趟。我們這絕無僅有的一次外出,往返所坐的汽車,是撂下車簾的。在大哥那裡聽京劇名藝人王瑤卿、王蕙芳等人的清唱,也是隔屋子聽的。這固然都是大哥的安排,但由此可以看出我父親家規的嚴厲。就是在彰德老家、在中南海內,他也不准我們任意閒步。二姐和我要從所住的居仁堂到我娘所住的福祿居去,一來一往,都必須坐人力車。這個人力車,無論冬夏都支著篷,我們坐上去以後,還必須放下車簾。伺候我們這些人的,也只有丫頭和老媽,我們所見到的男性,除了自己家裡的兄弟以外,就只有一些跑上房的男孩子。這和清宮裡除了太監以外看不到別的男性的情況,又有什麼區別呢!
除此之外,我父親還在家庭裡的稱呼方面以及區別姨太太的身份方面,都仍然沿襲著我們袁家的一些不成文的傳統家規。比如說:我們兄弟姐妹們對大夫人都叫“娘”,對自己的生母叫“媽”,對別的姨太太就在“媽”前面冠一個數目字,如五姨太太稱為“五媽”。對大姨太太叫“親媽”是例外,但那是經我父親特許的。對那沒有生過子女的,就冠上她的本姓,稱為“姑娘”,如“張姑娘”、“李姑娘”。姨太太對大夫人叫“太太”。大夫人對姨太太也是冠上一個數目字,如六姨太太就叫做“六姨太”;對那些還沒生育兒女的,也是冠上她的本姓,叫做“×姑娘”,在生了兒女以後,才稱做“姨太太”。七姨太太是個例外,但那又是經過我父親特許的。姨太太生了兒女,在滿月時,由大夫人發給大紅裙子和外褂。當我母親生二哥克文的時候,由於我父親准許把二哥過繼給大姨太太,所以她們兩人同時穿上了大紅裙子和外褂。至於生了女兒的姨太太,就只能發給水紅裙子和外褂。姨太太的孃家人,從來不準當作親戚來往,就是有人來看望,也是把來人當作“下人”來看待的。
我父親對待兒女的婚姻,當他和所謂知己之交在私室密談時,往往一兩句話就決定了兒女們的終身大事。例如像上面已經談過的二姐和五哥的婚事,就是在他和端方密談時定下的。雖然二姐對於這門親事非常不滿,可是又不敢向父親說明。因此,有時她只好偷偷地哭泣。我父親知道了以後心中不免後悔,但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悔婚,後來二姐堅決悔婚,那是在我父親死之後了。
我父親對於兒女們的婚事,有時很明顯地是從自己的政治利益出發的。當然,他的所謂知己之交的朋友,其中的很多人都同樣是大官僚,他們彼此之間結為兒女姻親,不可諱言的是想在政治上幫助提攜。他自己的九子克久聘定了黎元洪的女兒,以他向來的關係說來,無疑地是抱有政治上的目的的。另外他在做大總統的時候,還準備把我許配給清遜帝溥儀,他的這一目的,也是顯而易見的。這裡談一下我們家裡關於這件事的一些反應以及我所表示的反抗。
關於我父親是怎樣向清室提出來的,我們事先都不知道。他向清室提出以後,有一天,大哥向我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三妹,我把你送到宮裡去當娘娘好不好?”我聽了大為不滿,哭鬧起來,一直鬧到我父親的面前。我父親問明情由,便把大哥說了一頓。後來,他見我一直還在哭鬧,就又有意識地說了一句:“以後我非把你送禮不行。”我聽了,更是不依,就哭著說:“我又不是家裡的鼻菸壺,愛送給誰就送給誰。你要把我送禮,我死也不去。”說完以後,扭頭就走向一旁,不停地哭泣著。我父親聽了反倒哈哈大笑起來。這個時候,九姨太太在旁邊說:“你看她這個樣子,孩子不聽話還行嗎?你還哈哈笑呢!”我父親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