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相信他的人,他卻不願她也這麼看待他,立刻便分辨道,“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彭城張氏之後!”
那少年冷笑了一聲,“你將好處都佔盡了,此刻才說自己沒冒充過。何以旁人錯認時,你不做解釋?!”
張賁憤懣道,“我若解釋了,你們便容得下我嗎?”
那少年一噎,厲聲道,“你父親做下那等醜事,誰能容得下你!”
他的理由至此已清晰可見,張賁便不再言語了。
如意先前惱火張賁不敢承認自己的出身,然而此刻卻約略明白了什麼。
張賁的出身就像是他的原罪,他不坦白,尚還能有一線為人所知的機會。可若他坦白了,所有人都將棄他如敝履,他甚至沒有證明自己的機會。
她想,所以表哥才不以為怪,只說是“趨利避害”的小伎倆嗎?
那少年沉聲斥問如意,“你依舊要袒護他嗎?”
如意不做聲。
——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但是她無法開口替張賁辯解。
那少年便知道她確實是要袒護到底了。他們到底顧慮徐儀的情面,不能同如意撕破臉,只能咬牙切齒道,“你這麼不識好歹,後果自負!”便甩手離開了。
張賁垂著頭,無法直面如意。所幸他手中書信尚未寫完,便面紅欲滴的垂著頭,將力氣盡數壓在筆尖。
然而那信到底還是寫完了。他收了筆。
兩個人各自默默的立在原地。片刻後張賁氣息低弱的問道,“……信還送嗎?”
如意才答道,“送。你封起來吧。”
張賁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他也頗有些自厭,明知會連累如意,但難得有人主動來幫助他,他下意識的就人牽連進來了。如此,自然是無法交到真正的朋友。
他將信封摺好了,遞給如意。
如意接到手裡,忽然說道,“……會有人容得下的。”
張賁不由望向他。
如意道,“就算你一開始便解釋了,也會有人容得下你,願意同你結交——世上不是人人都只看出身、門第,不是人人都要盯著你的父親做錯過什麼,卻不肯看清你是什麼樣的人。可你撒了謊,你不相信天下真有這樣的人。”
她是真的理解了何以張賁會隱瞞,會不敢承認。但這不足以令她認可他的作為。
如意嘆了口氣——她並不在意那些世家子弟怎麼看待她,誰叫她是個公主呢。但她也確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格外在意這件事,為什麼非要袒護張賁,非要說這些話給他聽。
但既然說了,那也不妨就說到底,“你想和人做朋友,卻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騙他們,就猜疑他們的眼光和胸襟——這真是無恥之尤。”
她說完了話,便喚僕役進來,道,“送去沛國相縣,給劉夫子。若不知道路途,便去問表哥身邊的人。他們知道。”
她處置好這件事,便不再理會張賁,依舊回座位上讀書
張賁張了張嘴,忽然便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些什麼,不覺悵然若失。
第二十三章
正是午間休息的時候,館內學生大都散落在各處,或是在角亭裡對弈、餵魚,或是在藏書樓閒翻經卷,或是在庭院裡一窩蜂的追鬧著……琉璃也貓一樣懶懶的伏在側殿窗前,捉著一枝紅楓閒玩了一會兒,又歪在榻上讀了一會兒話本,自覺著身上疲乏消散得差不多了,便收整衣衫回學堂裡去。
劉峻正在簷下與人喝茶,見她要回去,便與她結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