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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隱約約,如夢如幻。麻石巷,騎馬樓,在女人的笑聲中,一齊顯出慵倦萎靡的姿態。

華燕翔佇立在月亮門邊,容姿英俊,唇紅齒白像個女人。不過他身架高大,手勢步子就有了男人的剛健。相比之下,範亦仙顯得纖細嫋娜,輕盈窈窕,他甩甩三七開的小分頭,又伸出細長手指,捋捋油光水滑的髮絲,仰著瘦削的臉頰,與華燕翔沒話找話地拉呱了幾句。華燕翔一時聽不清爽裡下河泰東方言,一邊詫異有趣地打量著他,一邊鏗然有聲地說:“你不著慌,慢慢說來——”

範亦仙作躁地一跺腳,扭動腰肢,翹起蘭花指,細聲細氣而又一字一板地說:“華哥哥呦,你倷南蠻子,是聽不懂我倷這個落地上的土話呃——”他的姆媽喬小玉,那位曾經的江南崑曲之鄉青衣演員,喊這對遠房表親夫婦是兄弟妹子,而她的獨生兒子,卻偏要喊他們華哥華嫂,這倒叫人不大弄得清晰。海亭城裡的說法,這是叫三代朋友,三代弟兄,不分輩份了。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繡禪》第一章(2)

範亦仙接著忸怩:“告訴你倷呃,我倷這塊落地的方言好玩呢,我倷說我們是我倷,說地方叫落地;喊爸爸是拜拜,喊媽媽是姆媽,喊自已就是自家;男伢兒叫小夥,女伢兒叫丫頭,男人叫男將,女人叫女將;吃早茶就是吃早飯,吃夜飯就是吃晚飯,還有呃,解小手就是尿尿,解大手就是拉屎——哎呀呀,怎呃對你說法子,太多呢!”他好象聞到了解手的臭味,一甩手絹,腰眼扭動了幾下,捂著高鼻樑,聲音就聽不清晰,嗚咽起來。

修長俊朗的華燕翔,很優雅地笑了,他點點頭說:“還有好多呢,你在家裡最小,就叫老果兒呃吧?你倷叫東西叫什哩?叫杲昃?杲就是太陽從東邊升起,昃就是太陽從西邊下山,不就是東西嗎?哈哈——我倷唱崑劇的,到了你倷裡下河,也要學上幾句,道白唱腔,就有揚昆味道呃。”

跟在他旁邊的華子,聽不懂他們土洋結合的對話,仰著頭,很崇拜地望著他們,大聲叫道:“你倷慢點兒講喲,教教我啊——”

華燕翔的妻子隋子怡,一直笑咪咪地站在旁邊,這時一把拉過兒子,說:“別沒大沒小的,跟范家伢伢說話,規矩點兒!”

範亦仙朝華子點頭,說:“好的好的,你跟你拜拜姆媽說,也教我學崑曲啊!”

華燕翔拍拍範亦仙肩頭,說:“兄弟,看你這身段長相,削肩頭,楊柳腰,眉清目秀,嗓子又亮,上臺唱曲是呱呱叫的咧!”

範亦仙心情十分激動,在月亮門邊,抻抻小駁頭西裝的圓下襬,晃晃包裹在窄小西褲裡的雙腿,扭著腰身,擦得鋥亮的尖頭皮鞋,在鏍底磚地上踢踏著,走起臺步,小聲哼唧了幾句。這些是扮過青衣的姆媽教他的。因為得到了華燕翔的誇獎,他有些矜持起來,白搭而又泛著青灰的臉上,甚至帶上了洋洋自得的微笑。

範亦仙不能不矜持啊,他就象臥伏在裡下河一隅的古城,擁有著迥異於其它城鎮的物化形態一樣,他不僅擁有著一種其它地域聽不懂的方言,還擁有著其它地域所沒有的發繡技藝,擁有著這個地域帶有揚昆味道的吟唱。其實,這時範亦仙還不太曉得,他自已也是昔日平江府南蠻子的後代,早在六百年前,他的先祖,就是在“洪武趕散”歷史公案中,被驅趕到長江之北的移民後裔。比較能說明問題的是,他和他的父親,範記同興泰糧行老闆範天行,範老闆的父親和父親的父親,脫下鞋襪,都可以看到,小腳趾上那顆明顯的分岔指甲,這是數以百萬計裡下河百姓認同的,平江先人的典型標誌。

現在,我們想很快進入小說情節,與那些已經煙飛雲散但似曾相識的人物謀面,不會去確切考證那些歷史糾葛。當時的情形是,範亦仙要教華燕翔學海亭話,華燕翔不置可否地笑笑。海亭許多方言,與軟糯的吳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