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王共治天下之類的話,都是儒家夫子們的老生常談。不過,他話鋒一轉,很快談到封建社會的綱常倫理那一套,洋洋灑灑就是小半個時辰。
旁邊侍侯著的蛾子則是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連帶著吳節也有些睡眼朦朧。
老實說,對於儒家那一套吳節非常不感冒。士大夫與君王共治天下這個論點沒問題,明朝本就是這麼幹的。君主、內閣、司禮監三足鼎立,相互制衡,很有些後世三權分立的味道。
實際上,明朝的君權除了太祖和成祖,在歷朝歷代中是最弱的。像嘉靖以後的萬曆、天啟帝等人,更是經常被大臣們指著鼻子罵。
楊宗之在書中寫這些,政治上完全正確,也讓人挑不出錯來。
如果真有問題,應該出自對綱常倫理的闡述上面。
這不是又要翻大禮議的舊帳嗎?
吳節想到這裡,立即醒了過來,忍不住叫道:“玉立先生,你這是想借此書為閣老和楊學士平反?”
“對。”楊宗之點點頭,神色激揚:“先祖和先父蒙受不白之冤已幾十載,某日思夜想,求得不過是洗刷先祖先父身上的冤屈。如今,只需將這本書刊載發行,將聲勢造起來,一旦上達天聽,又有朝中重臣代為進言,未必沒有轉機。”
“朝中重臣?”
楊宗之突然微微一笑:“當年先祖主持會試時所錄取的一名進士,如今已經做到了內閣首輔。”
“你說的是嚴嵩嚴閣老?”吳節有些無言,這就是個老滑頭。說他是個壞人吧,嚴閣老好象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就是對他自己的權位看得緊,膽子也小。像這種為恩師出頭奔走呼喊的事情,嚴嵩會去做嗎?
大禮議本是欽案,嘉靖恨楊廷和楊慎入骨,怎麼可能突然良心發現替這兩個大仇家平反?
嚴嵩多麼機靈的一個人,犯得著去冒這個險嗎?
他只不過是楊廷和名義上的門生,根本就沒什麼交往。
楊宗之竟然將所有希望放在嚴大貪官那裡,未免天真得讓吳節無話可說。
可見這人的學問同政治智慧並沒有任何關係。
“正是嚴閣老,我準備將這本書編纂完成之後就動身去北京,為先祖一案奔走遊說。”楊宗之凜然道:“,某也知道此行兇險莫測,卻義不容辭。”
吳節本打算提醒他錦衣衛的事,可看他一副百折不回的勁頭,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只默默點頭,再不勸告。
心想:此處已成是非之地,還是早些離開為好。可我這話又如何能夠在楊宗之面前說出口?罷,反正離院試也沒幾日了,等考完就回新津去。
第六十八章非常要害
其實,以楊宗之的智慧,如何不知道要想替前內閣首輔楊廷和及翰林院學士楊慎翻案的難度。如何不知道此書一出,等待他的將是極大的風險。
可明朝的知識分子都有一身傲骨,或者說有的時候有一股子執拗。在明朝後期,士大夫們甚至以同皇帝頂牛,被當眾庭杖為榮。更有甚者千方百計惹皇帝不高興,以獲取極大名聲,到那時,已屬走火入魔了。
楊宗之寫這本書,沒準也抱著這種心思。也許,驚動錦衣衛,進而驚動皇帝正是他所想要的。
這樣想,已經有些誅心了。
在這種大環境中,吳節如果同楊宗之說些諸如明哲保身之類的話,不但是對他的一種侮辱,也會為世人所不恥。
與其如此,莫若閉口嘆息。
吳節現在只能期待楊宗之的新書中沒什麼太過分的言論,不至於引起皇帝的注意。
不過,以楊家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以楊家三代同嘉靖的舊怨,可能嗎?
此事還得從嘉靖皇帝登基時的“大禮議”政治事件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