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本做‘遺’‘公’字,起自‘宮’,所謂疑公,便是遺宮,這是正統三大案之一,你也該聽過吧。”
瓊芳頷首道:“遺宮案,說得是景泰帝的那些妃子吧。”裴鄴頷首道:“正是。顧尚書寫了這篇‘疑公論’,便是為了針貶這件時事。”他拿起書籍,又道:“來,我們再瞧另一篇文章……”眼看裴鄴掉過話頭,瓊芳卻是不願,三大案威震天下,牽連無數,她雖也聽過名頭,但自己是當朝國丈愛女,旁人不好當面談論案情,是以僅知其表,不悉詳情。
她沉吟半晌,便道:“裴伯伯,我很少聽聞這些朝廷時事,您可以多說一些麼?”
老學究有些遲疑,瓊芳登時撒嬌,央道:“裴伯伯,半夜裡僅你我二人……”說到此處,臉上一紅,撇眼朝書架後頭望了望,道:“難道你信不過侄女麼?”
裴鄴面望瓊芳,見她神態真切,絕非心機狡詐之人,登時嘆了口氣,便道:“鄉野村夫,還怕什麼呢?”瓊芳微微一笑,見他取起茶壺,替兩人各斟一杯熱茶,杯中湯水漸漸滿溢,耳中聽道:“三大案……便是三樣關於前朝皇帝的事兒……正統元年二月,廢陵案……三月,挺殛案,不過年底,便生出遺宮案。”瓊芳聽得事涉當今是非,想起親姑姑乃是當朝國母,滿心憂懼之間,更想多聽一些內情,忙問道:“什麼是廢陵案?”裴鄴低頭飲茶,細聲道:“就是拆毀先帝的陵寢。”瓊芳啊了一聲,顫聲叉問:“那挺殛案呢?”裴鄴面無表情:“廢掉景泰的太子。”
瓊芳陡聽兩案內情如此,已是嚅嚅齧齧,當即低頭道:“遺宮案……便是……便是要趕走他的嬪妃……是麼?”裴鄴微微苦笑,道:“豈止嬪妃?連他的元配國後也要驅離禁城。這三個案子便如三個大關卡,每過一關,都會讓朝廷少掉一些人,能撐過三關不倒的,若非是僥天之倖……便是……嘿嘿……”
瓊芳內心一片難受,裴鄴見她眼中噙淚,便道:“不關你的事兒,別放在心上。”瓊芳雙手握緊茶杯,低聲道:“原來……原來顧尚書寫這‘疑公論’是為了她們。我倒也沒背錯它了。”
裴鄴大著膽子伸手出去,輕撫瓊芳的秀髮,諄諄說道:“嗣源並非是天生豪俠之人,但當時也是別無選擇了。他忍氣吞聲,撐過了前兩關,但第三關來了,卻是躲也躲不掉,那時欽點三名尚書經辦此事,嗣源不幸,成為其中之一。”他懷想往事,嘆道:“這些嬪妃多半年長,毫無謀生之力,離宮之後別無去路,一旦孃家不願收容,恐怕墜入風塵,再不便淪為乞婦,下場堪憂……大臣們雖想勸諫,但廢陵案、挺殛案連番生出,已逼垮了一名宰輔、十來名大臣,那時皇上又不準任何人辭官,嗣源自知抗命必死,可又不願與人聯手,為此缺德之事,當下便繞路來走,盼能兩全其美,既能保住闢職,也能救她們一命。”
瓊芳啊了一聲,道:“您說得是書林齋……”
裴鄴頷首道:“兩代朝議書林齋,專論天下不平事。嗣源開辦書齋,私下匿名印行刊物,便是要以輿論牽制朝廷,讓皇上不敢妄動。”他意興甚豪,仰頭喝完了茶水,又道:“那時嗣源決意放手一搏,我勸他謹慎小心,他回話道:‘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春;兄弟兩人不相容,這世道如何得了?朝廷如何得了?此乃救時政之弊,早該如此做了。’當下籌足了三萬兩白銀,自己掏錢印書,倡議時論……結果……嘿嘿……”
瓊芳別過頭去,低聲道:“被抄家了……”
裴鄴點了點頭,黯然道:“正統二年正月,嗣源被捕,罪名是擅諷時政。此罪可大可小,只是多半不及死。皇帝知道把人交給大理寺,多半輕輕發落,便自己下手蠻幹,他指揮御前侍衛抓人,之後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