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朝陽門大街。
時候還早,朝陽門大街遊人無多,望來空蕩蕩一片,小王此時得了自由身,卻不曉得該做什麼,只能倚在牆角發呆。他慢慢坐了下來,笑道:“什麼玩意兒,幹啥為五斗米折腰,瞧我多清閒啊?”他懶懶打了個哈欠,正啊啊欲睡間,忽然“啊”字拔尖,成了一聲慘叫。
慘了、慘了……自己怎麼忘了,今晚房東要收三兩銀啊!
三兩銀,每月房租一兩銀。可小王沒錢了。昨日兒子滿月,小王拼出全身上下十隻銅板,總算替家人熬了一隻雞,如今數遍全身,卻只剩一個破銅板,該怎麼辦呢?
想起老房東的小頭銳面,王一通慌忙自忖:“不行!今兒可得認真幹活了!”他左瞧右望,眼見街上無人,趕緊躲入暗巷,先脫下一身光鮮衣物,之後開啟包袱,左手捏鼻,右手發抖,顫巍巍地拎起全套破褲衫。
破衣爛褲,全身補丁,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霎時之間,小王也已驗明真身,他不再是大洪堂的大夥計,而是京城裡的汙衣名丐“王阿通”。
三個月來找不到活兒幹,家裡卻是老的老,小的小,全都等著吃。眼前局面險惡無比,王一通非只花光了全身積蓄,尚且拖欠了三個月的租銀,再不去街上撿銅板兒,卻要怎麼辦?
王一通搖了搖頭,咒罵兩聲,自從地下撈起爛泥,望臉上拍了拍。霎時滿臉爛泥,渾身臭黑,好似換了個人。
啦啦啦,讀書好,讀書妙,讀書之樂祟何如,臭氣薰天鬼不如。
不知不覺間,兩行熱淚滾落腮邊,也洗出王一通原本的玉潔白膚。他咬緊牙關,又從地下抹起黑泥,奮力再朝臉頰亂打:“王兄弟,沒什麼可恥的!別怕、別怕!行乞而已,不偷不搶啊!”
說著揮拳舞腳,振作士氣:“老婆!女兒!孃親!你們瞧好了!今日我定要替你們討回三兩銀!否則誓不為人了!”
“三兩銀、三兩銀……”春眠不覺曉,行乞要趁早,王一通振作起來,一時口中嚷嚷,腳下急急,趕緊溜上了大街,趁著天光還早,他要搶佔街頭第一號行乞大位,大發利市一番。
來到了東直門,撇眼看去,地下已然躺了名老乞丐,正自呼呼大睡,王一通捏著鼻子,蹙眉道:“老丈,借個光啊。”他將臭烘烘的泥腳搬開,就地坐了下來。他整理了一下臉上黑泥,跟著咳了咳,取出破碗,拉開歌喉,唱道:“三、兩、銀……”王一通敲碗試唱,頗見怡然,當下清了清嗓子,引吭高歌:“好心的大爺行行好,救人救命要趁早。一兩賞銀不嫌多,一文子兒不算少,多積陰德哪錯不了哪……錯、不、了……”
在蓮花落的歌聲中,滿街的乞兒聽了王一通的召喚,也都打著哈欠起身。王一通微微一驚:“嘿啊,一山還比一山高啊……”
太陽漸漸升起,同行同業如同雨後春筍,全都冒出來了。但見老的老、小的小、躺的躺、倒的倒,滿街全是衣衫襤褸的乞兒,沿道望去,幾達數百人之多。
這幫乞兒全是鄉下來的。天干地旱,收成無著者。老天不給活,莊稼漢若不想做土匪,便只能這般活了。也使京城裡乞丐越來越多,朝廷便頒下了一條規炬:今後乞丐若想討飯,只准上東直門大街聚集。其餘地方要見了汙衣大小丐,一律威武棒伺候。
這條規炬頗見道理,久住京城的都明白,這東直門便是朝廷六部衙門所在,一來官差多,巡邏方便,二來乞兒聚居一處,也不易驚擾良民,可說一舉數得。也是為此,王一通若想入行,便得來此地報到了。
辰時已到,衙門開堂,眾乞兒也全數起床了。看這些人懶洋洋的,有的一醒便拎起破酒瓶,咕嚕嚕地灌著臭酒,有的則是就地拉屎撒尿,弄得滿街腥臭。少不了給乞丐鄰居一陣撾打。整條東直門大街鬧烘烘地,王一通自也無心多看,只懶懶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