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記得剛到交通廳不久,趕上過一次機構改革。那次改革最佳化組合了很多老同志。他當時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平日裡氣宇軒昂恩威並重的大男人,一夜之間就全都形容委頓惶惶不可終日,他還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權力慾,做官做久了,捨不得屁股下面的位子。現在他體會到了,並不是坐轎子時間長了,不願意自己走路,他們願意走路,可是路在哪兒呢?你說一個處長,幹了一輩子了,他就會當處長,你不讓他當處長了,你讓他當什麼去?他還能當好一個兵嗎?就是他能當好一個兵,也沒有當兵的機會給他。因為即使他自己肯,新領導未必肯。魏海烽自己到了歲數,逐漸體會到了這一層——當官是沒有退路的,退下來就是徹底回家,灑掃庭除安度晚年。在機關,其實只有兩個角色,一個是“聽人家喝”,一個是“喝人家聽”。魏海烽這個歲數,“聽人家喝”,他是不甘心的,但“喝人家聽”,他就不能“下來”。現在老有人說什麼“能上能下”,純屬扯淡,讓說這話的人自己試試,躺著說話不腰疼!
魏海烽回家的時候,正趕上收水費。趙通達不在家,他兒子趙偉在。收水費的老太太摸著趙偉的頭,對趙偉說:“前幾天在電視上看見你爸爸了,站在許廳長後面,是他吧?下著大雨,視察現場,真夠辛苦的!跟你爸說,得多注意身體,別光一心撲在工作上。”老太太說得誇張而富於感情,魏海烽心裡好笑——這老太太,準是把自己定位錯了,她是來收水費的,她以為她是誰?趙通達的身體輪得著她關心?當然話說回來,作為一名普通老百姓,如果要表現自己對領導的關心,除了關心人家的身體,還能關心人傢什麼呢?
魏海烽知道,那電視畫面肯定是以副廳長許明亮為主,趙通達最多是一個一句臺詞沒有,從鏡頭前一晃而過的群眾演員,但具體到機關,具體到真正的群眾之中,人家就不這麼想了。人家會把趙通達當盤菜,會以認識趙通達為榮,雖然那些人也不見得就有什麼事兒求趙通達,而且即使他們有什麼事兒求趙通達,趙通達也不見得真給辦,但人性就是這樣,誰不想提升自己?誰想成天混在柴米油鹽之中?尤其是男人,有幾個不想“一朝權在手”?
陶愛華從屋裡出來,見魏海烽就說:“你那兒有十塊零錢沒有?”
魏海烽忙翻兜,他兜裡多了沒有,就有零錢。老太太說:“沒零錢我找你。”
陶愛華就給了老太太幾張整錢,老太太接了錢,順嘴對陶愛華說:“乾脆,你們先給趙處長家墊上吧,也省得我再來回跑。就這麼點水費,回回得跑個四五回。”
陶愛華臉上難堪了一下,但她手上可沒半點猶豫,“刷拉”又遞給老太太一張一百加一張五十。
門關上,魏陶本來在客廳看電視,一看陶愛華慍怒的臉,立刻鑽進自己屋裡,就手關上房門。魏海烽懶得琢磨陶愛華的心思,反正最近一段時間,她不是瞅這個不順眼就是瞅那個費勁。其實,陶愛華的憤怒是說不出來的——趙通達的水費,老太太憑什麼讓她給墊上?
魏海烽剛進廚房,陶愛華就跟了進來。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晚飯弄好,同時也把自己的憤怒宣洩了出來。她衝魏海烽說:“以前咱家裡沒人的時候,哪回不是在咱家門上粘一個‘告示’?”
魏海烽記起來了,有一年春節,他和陶愛華回了老家,等他們回來的時候,門上那“告示”差點把陶愛華氣瘋了。上面以最後通牒的方式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