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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她還記得,也許此刻他一露面她便全明白了。她停下舞步,臉上浮現出近乎恐怖的神情,喬見了忙轉過身來。當他轉身之際,麥克依琴已來到他們跟前。他也只見過這女人一面,很可能當時他不屑於瞧她,正像他一貫拒絕聽男人談論猥褻的事那樣。然而這時他端直地逼近她,暫時撇下喬不管。他叫道:“滾開,臭婊子!”他聲若雷鳴,灌入驚駭的寂靜,灌入煤油燈下那一張張震驚的面孔,驅散了停止的音樂,灌入了初夏月光朗照的寧靜夜晚。“滾蛋,娼婦!”

也許他並不覺得自己在橫衝直撞,大吼大叫。很可能他還以為自己站在那兒絲毫未動,堅如磐石,心平氣和,可他周圍那些懶散的貪色鬼卻已亂成一團,驚恐直叫,像是見到了憤怒的報復天使派來的代表。也許他覺得伸去打那青年耳光的手不屬於他自己,他從小撫養他,供給了他吃的、住的和穿的;而青年人閃過那一耳光之後再次揚起的面孔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張孩子臉了。但是他對此並不感到詫異,因為他所關心的不是那張孩子臉而是一副他同樣熟悉的撒旦的面孔。他舉起拳頭,直盯著那張面孔步步逼近,如歷夢境,像一位大義凜然的殉難者,迎向喬照著他的頭部劈來的椅子。他陷入一片昏眩,也許這昏眩使他有些震驚,但震驚不大也未持續多久。

這時,喬感到頓時一切都過去了,周圍的一片喧囂沉寂下來,只剩他站在地板中央,手裡緊緊抓著那把已經碰裂的椅子,俯視著倒在地上的養父。麥克依琴仰面躺地,現在顯得完全安靜了,彷彿在睡覺,前額上的血也不再淌了,即使倒地長眠也露出一副頑固不化、堅韌不拔的神情。

喬喘著粗氣。他能聽見自己喘息,還聽見別的什麼聲音,尖細而又遙遠。他彷彿聽了好長一陣才辨出那是人聲,女人的聲音。他舉目四望,看見兩個男人拉住她,她卻掙扎扭動,頭髮亂蓬蓬的,蒼白的面孔蒙上粗俗的脂粉,醜陋而又痛苦難堪,嘴咧成一個小洞放聲尖叫:“罵我娼婦!”她一面叫喊一面亂扭,想掙脫拉住她的兩個男人,“那個老龜孫子!放開我!放開我!”然後她的聲音不再是任何字句,只是尖聲嚎叫。她又蹦又跳,竭力用嘴去咬那兩個抓住她的男人的手。

喬朝她走去,手裡仍提著那把破椅。其他人畏縮地擠在四周牆邊,一齊注視著他:姑娘們穿著緊繃繃的色彩不協調的衣服和郵購的便宜鞋襪,青年小夥子穿的衣服也是郵購的,尺寸不合,鼓鼓囊囊的;他們雙手粗硬磨損,眼裡流露出耐心注視一道道的犁地溝和緩緩移動的騾屁股所留下的痕跡的神色。喬開始揮舞著椅子跑過去,叫道:“放開她!”這時她忽然停止掙扎,把憤怒和喊叫轉向喬,像是剛看見他,意識到他也在那兒。

“還有你!你領我到這兒來。該死的鄉巴佬。狗孃養的!你和他都不是好東西。把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引向我——”喬並不像在專門追趕誰,手裡舉著椅子,面容卻顯得十分鎮靜。女人身邊的人往後退,放開了她,可她仍然亂扭亂動手臂,似乎沒意識到已經獲得自由。

“從這兒滾開!”喬叫喊道。他揮動椅子,轉了一圈,面色仍然十分冷靜。他叫道:“往後站!”雖然誰也沒朝他走去。人們個個都像癱在地上的那人,一聲不吭,待著不動。這時他舞著椅子,步步退向門口。“站開!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要他的命!我對他明說過的!”他面色沉靜地揮動椅子,繼續往門口退。“你們誰也別動,”他說,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張張恍若面具的臉。然後他扔下椅子,一轉身跳出門外,衝進柔和的疏影斑駁的月光。他趕上女招待,她正要鑽進他倆來時乘坐的汽車。他雖然氣喘吁吁,但說話卻很平靜,一張麻木的面孔,重濁的呼吸,只大到能發出聲音而已:“回城去,我過一會兒就去那兒,我還要……”顯然他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正在發生什麼事。這時女招待忽然在車門口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