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掃帚,瘋貓那樣向我撲過來。我老鼠一樣機敏,躥過堂屋,身體劃了一條漂亮弧線,從南門檻上一頭躍入了小河。桂香立即就猜到了小金寶的心思,過去雙手抱緊了小金寶。我從水下冒出腦袋,用手抹一把臉,笑得又壞又毒。小金寶氣急敗壞了,但又無奈,眼裡沁出一層淚。“你敢作踐我!”小金寶氣瘋了,嗓子打了顫。小金寶掙開桂香轉過身,一掃帚就反砸了過來,她把所有的委屈仇恨與惱羞成怒全部潑向了桂香。“喪門星!夾不住腿根的貨!” 。。
上海往事 第六章(8)
我是從桂香家的石碼頭上岸的。桂香正對著她的男人金山流淚。“我給人欺侮,你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金山坐在木墩子上,手裡機械地弄著竹篾。金山嘟囔說:“也罵不死人。”桂香低了頭說:“我還不如做個寡婦。”金山停下手裡的活,好半天不動,突然歪著脖子大聲說:“我死,讓你做個寡婦好了!”桂香再也不敢抱怨,只是不住地抹淚。槐根站在一邊,他的大而秀氣的雙眼閃耀著女孩子才有的悲傷光彩。他站在角落,和他的幾個弟妹一起望著他的爸媽吵架。我一身的水,站在桂香的身後不知所措。這樣的結局我始料不及。惡女人總是這樣,你對她兇,她總能順理成章地把災難引向別人。金山看見了我,用滯鈍的目光打量我。桂香轉過身後用一種嚴重的神情和我對視。桂香走到我的面前,盯著我,只一會兒淚水無聲地湧了上來。“我怎麼惹你了?”桂香說,“你這樣捉弄我,我到底怎麼惹你了,你們合起夥來這樣捉弄我!”
我望著桂香的眼睛,內心升起一股內疚,傷心往上湧。我拿起桂香的那把尺子從石街上繞回自己的家門。小金寶正坐在樓梯口,雙手託著下巴生悶氣。我衝到小金寶面前,用尺子在自己的###上猛抽一把,隨即揚起尺,在另一條###上又抽了一把。我只想罵人,可又不知道罵什麼,我學著小金寶剛才罵人的話大聲說:“喪門星,你才是夾不住腿根的貨!你就是夾不住腿根的貨!別以為我不知道!”
阿牛在一邊抽著煙,不急不慢地說:“一會兒工夫,碰上了兩個夾不住的貨,不錯。話裡頭有意思。”
其實我這樣罵只不過是小兒學舌,僅僅是罵人罷了。但在後來的歲月裡,我追記起了這段話,我才知道這幾句話對小金寶實在是致命的,這句話裡隱藏了小金寶的短處和疼處。是小金寶最為脆弱、最容易遭到毀壞的敏感區。小金寶第二天的逃跑我覺得正是由我的這句話引發開來的。我這樣說她不是無中生有。我在後來的歲月裡一直沒有忘記她當時的表情,她在受到我的大罵之後是反常的,對這個我歷歷在目。
小金寶站起身時像一隻母獅子,她掄起了巴掌就舉過了頭頂,但沒有抽下來。小金寶放下胳膊後由一隻母獅子變成了一隻落水狗。她的眼直了,是嚇破了膽才會出現的直眼,她用這雙直眼對著我劇烈起伏的潮溼腹部視而不見,卻沒敢看我的眼睛。小金寶失神地掛下了下巴。她轉身上樓去了,有一腳竟踩空了,她的上樓模樣是丟了魂的模樣。阿牛望著阿貴說:“上海有意思。”
我躺在閣樓的梯口,###上兩道傷痕###辣地鑽心。我沒有去做晚飯,就那樣躺在閣樓的梯口,黑夜開始降臨了。
燭光極黯淡。小金寶坐在床上吸了兩口水煙,又放下了。她顯得孤獨煩悶又神不守舍。“你就是腿根夾不住,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一個晴空霹靂。她開始盤算老爺安排她到鄉下的真正目的。小金寶望著我,我橫在那兒,幾乎沒有靠近的可能。燭光下面小金寶看到了命運,它橫在樓梯口,時刻都有可能站起毛茸茸的黑色身影。她決定逃。這個念頭來勢生猛,在黑夜裡頭洶湧澎湃。
小金寶從北窗裡伸出頭,這個垂直的木板牆面幾乎沒有任何落腳地。南牆更陡絕,有一半是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