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卻一直停留在堂中那一灘血跡上——那是剛才從審配頭顱上流出的,一個鮮紅的印子,此刻看來,卻是無端的刺目驚心。
洛水擦擦眼睛,微微將身子偏過不忍再看,只是走上前去,輕輕的拍著劉氏的後背。
許久,劉氏總算喘上一口氣。
“洛兒,你說我們如今該怎麼辦,曹司空,你到底是見還是不見?”沉默了一下,劉氏的語音微微一頓:“倘若讓他知道了你便是甄夫人,只怕他極有可能會對你動殺心,但是——如果你現在離開袁府,外面兵荒馬亂,卻反而更不安全。”
洛水自然明白劉氏的話中指意,聞言,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孃親您不必擔憂,對於曹操來說,降者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死,另一條——就是成為他們家的人。”
“洛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你是要——”劉氏驚訝地盯緊了她:“聞說曹操此人好色多情,可是——像你這般冰清玉潔的人兒,嫁了那曹操豈不是太過可惜了?”
“呃——”洛水尷尬地開了口:“可是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辦法保全性命?”
劉氏沒有說話,只是帶著些悲憫與憐惜,柔和的看著她的臉。
這樣的目光,讓她恍然間回憶起那一雙與之相似的眸瞳,只不過,那個人的眼中,總是含著一絲如蓮般高華的清澈,出淤泥而不染。
“算了——洛兒,以後的人生,我便無法陪你走下去了。今天這點時間,只怕會是我們此生最後一次會面,在曹司空入城之前,我們母女兩個,還是多說些體己話兒吧!”劉氏輕輕撫摸著洛水披散在肩頭的如緞長髮,微微閉了眼,目光中那一絲悲傷便也被她深深地藏在了內裡。
於是,整整一天的時間,洛水只是伏在劉氏膝頭,如同一個真正承歡膝下的孝順女兒一般,聽著劉氏給自己講起那曾經坐擁半壁江山的袁公,還有劉氏初得麟兒時的喜悅,還有,從孩子們牙牙學語,到逐個娶妻成家時,做為母親那難以掩飾的自豪。
說著說著,談話變為交心,兩個平素極少說話,彼此恭敬有嘉的女子,此刻終於卸下了一切心防,如同一對普通的母女一般,細心的女兒聽母親講起過去的故事,並時常好奇的問這問那,有些時候,甚至會問出一些可以稱得上是可笑的問題。
洛水這才明白,做為母親,孩子所得到的每一點進步,母親都會比孩子本身還要高興,只不過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然而——這份感情卻是放諸四海而皆準,只因為,作為女人,最大的痛苦與最大的快樂,皆是來源於此。
說到最後,袁譚與袁熙相繼叛出兵敗時,劉氏的語氣中沒有恨,只有記掛與擔憂——害怕他們在異地吃不飽,穿不暖,不管他們曾經做過什麼,都是一樣的情狀——
“有時我甚至覺得奇怪,為什麼兄弟之間不能謙讓一些,袁公歿了之後,看到那樣手足相殘的場景,我只覺得心寒齒冷——為什麼,權謀這種東西竟是如此重要,甚至重要到,就連兄弟間那本應是天生的手足情深也要同時覆蓋,要知道,畢竟都是自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譚兒和尚兒,無論他們中哪一個贏了我這個做母親的都會心痛啊!”說到這裡時,劉氏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彷彿是回憶起了那段讓她最為心寒的時間。
洛水聽到這裡,心中無聲的冷痛。
她又如何會知道,在不遠的將來,曹操的勢力範圍許都,會有一場更為殘忍的兄弟相爭拉開帷幕。而故事的兩位主角,又恰恰會是對自己的餘生極為重要的兩個人。她今後在歷史上的聲名,也是完全由這兩人譜寫。
“這樣的場面,自然是沒有人願意看到的,可是——大概這就是他們男人的世界吧,世間的一切事物,在他們眼裡都不如那張閃閃發光的龍椅來得實在,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