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門房那裡有一盞孤零零的燭光在黑夜裡投射出來,間或門房連續不斷的低聲咳嗽,燈火彷彿也隨著這咳嗽聲搖曳不定。
想當初,這裡可是通宵燈火通明,一派喧囂熱鬧。
“走累了吧?”嘉靖淡淡地看了一眼在不住抹汗的吳節,問。
吳節喘著氣,心中暗道:開玩笑,剛才起碼走了五六公里,不累才怪。你一個皇帝出門,就算要微服,怎麼得也都坐輛馬車,犯得著走路嗎?
就回答道:“陛下乃是半仙之體,雲行雨步。臣肉體凡胎,自然比不上的。”
“雲行雨步,嘿嘿。”嘉靖笑了起來,吟道:“雲行雨步,過九江之皋。臨觀異同,心意懷猶豫,不知道何去何從。”
“朕來之前並沒有決定是否走進去。”嘉靖指了指陸府的大門:“這一路行來,凡十來裡,心神激盪,竟不能自己。往日種種,如過眼煙雲,心動景移,彷彿彈指一剎。”
吳節眼皮子一跳,嘉靖果然是來見陸炳的。你一個皇帝要來探望病重的大臣,自來就是了,幹嘛非得拉上我?我明天可是要點名進考場的,大考之前,正需好好休息,你這麼折騰我,也太過分了。
吳節心中暗自不爽。
嘉靖繼續嘆道:“道家同佛家一樣,也有道緣一說。朕於陸炳結識六十年,這交情不可謂不深。不過,帝王只認道理,不講究感情的。感情一物,對朕來說,是個奢侈物件,在以前覺得這東西完全沒有必要。可臨到了啦,卻是割捨不去,以至丹火升騰,心魔來襲,不能自已。吳節,你說,朕應該進去嗎?”
他僅僅是自言自語,根本不需要吳節回答。
就將手一招,黑暗中,就有一人飛快地跑過來,將一襲大氅批到嘉靖身上。
這人正是東廠都督陳洪,他微微一恭身,然後又悄悄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表面上嘉靖看似一個人,但黑暗中卻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戒備著。
嘉靖又輕輕嘆息一聲:“吳節,朕得了個訊息,陸炳要死了。”
雖然心中早有預感,吳節還是失聲叫了起來:“什麼!”
嘉靖依舊面無表情:“早在三天前,陸炳就昏迷不醒。到今天傍晚時分卻突然醒了過來……分明是迴光返照……估計今天晚上就會去世……陸炳不是一直想在死前最後見朕一面嗎……朕卻不知道應不應該再見他一次。吳節,你說說。朕也知道,陸炳等下見了朕肯定沒有任何好事情,朕可不是一個能夠被人脅迫的。”
“啊,陸公不成了?”吳節大吃一驚,陸炳在真實的歷史上本應該在春節以前就去世的,能夠拖到現在,已經屬意外。不過,他是糖尿病後期,已然病入膏肓。這病即便在現代,也是無藥可治,只能慢慢調養。
對此,吳節早有心理準備,可驟然聽到這個訊息,吳節還是心中一震。
不過,讓他更覺意外的時候嘉靖對此事的態度。
說起來,陸炳可是嘉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一般人碰到這種情形,早就就心懷傷感了。
可看嘉靖的模樣,卻是一臉的平淡,說起話來除了語氣有些猶豫,卻不帶任何個人感情色彩。
或許,正如那句話所說:帝王本就是沒有心的,他的胸膛裡只有鐵石。
第三百一十七章晚景
但是,嘉靖真的不在乎陸炳的死活嗎?
換成其他人,看到此刻皇帝的表情,或許已經可以肯定這一點。但吳節卻透過史料很快得出結論,事實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來的那樣。
從史書上看,嘉靖終其一生對陸炳都是愛護有加,無論是公是私,都是信任寵信。
至於陸家如今落到如此田地,主要是牽涉進了立儲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