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孤獨的力量,其實就是來自於心靈的力量。自從阿芒與徐賽玲談上戀愛後,他們仍然居住在城區這棟破舊樓房裡的,兩個不同的樓層。有時候,是阿芒在徐賽玲的床上過夜。有時候,徐賽玲固執地用手指,死死地摁在阿芒家的黑色門鈴按鈕上。不結婚而同居的生活,彷彿是一種雙方共同生活的適應期。
阿芒此刻在濛濛細雨中,款款而行。他的頭髮已被雨淋得溼漉漉的。他的褲腿也因腳底濺起的積水,溼了一大塊。脾氣不太好的阿芒,這會兒陰沉著臉,像某個軍區巡邏計程車兵。其實他長這麼大,從沒有巡過邏。現在他是在去徐賽玲父母家的路上,為了按時出現在餐桌前,他一大早就出門了。他沒有與徐賽玲一起去的原因,是因為徐賽玲早一天就帶著女兒回孃家了。
徐賽玲父母家住在城北,離阿芒的住處十分遙遠。阿芒要走上半站路,才能乘公交車。公交車上,來自五湖四海的乘客,使潮呼呼的車廂內洋溢著一股讓人討厭的魚腥味。人擠人的乘車狀態,很容易產生Se情場面。阿芒聽見一個年輕女子一聲尖叫:“你耍流氓啊?”
一聲尖叫之後,車廂內就騷動了起來。阿芒被亂哄哄的騷動,刺激得昏昏欲睡。那個站在他身旁的胖女人,因為沒站穩,忽然地往他身上倒了過來。他看見她滿牙垢的牙齒,在不好意思的微笑中,發出一股酸鹹菜的氣味。其濃烈燻人的程度,猶如從前農村裡的露天糞坑。頓時,上吐下瀉的感覺統治了阿芒。阿芒手腳發麻四肢冰涼地往人堆裡擠去,試圖逃脫這個電車人妖的糾纏。
下一站停靠點,不是阿芒的目的地。但驚慌失措的阿芒,不得不提前下車。他一下車轉身惡狠狠地盯住車門,發現那個胖女人也下車了。阿芒朝她瞥了一眼,猛然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普魯斯特的聯想方式,一下子喚起了他的回憶。他想起來了,這個胖女人就是離他父母家不遠處的一個水果攤的老闆娘。
在過去的許多年中,在大街上漫無目的閒逛,是阿芒精神生活表現出的主要物理現象。無數個晦黯無比的下午,抑或陽光明媚的上午,悶悶不樂的阿芒獨自穿行在闃無人跡的街道小巷之間。他有時會光顧一些雜貨店、五金店,在櫃檯前轉來轉去,有時也會買一個鍋鏟什麼的回家去。從這方面看,阿芒似乎還是個蠻顧家的男人。而他自己則認為,這是他做男人的某一部分的閒情逸致。
江南連綿無盡的秋雨,使人行道旁的商店櫥窗蒙著一層潮溼的寒氣。阿芒彷彿剛被人強Jian了一次,面部表情就像一個蹩腳的演員。悲憤和恥辱,使他的五官被擰成了一團。他的腦袋裡不斷地閃回,剛才電車裡那個胖女人往他身上倒的情景。他想這一天的情緒,肯定全給糟蹋了。
徐賽玲的父母是看著阿芒出生長大的。當他們得知阿芒要來家裡,都非常高興。很多年不見了,忽然地得知阿芒將做他們的女婿,真有點意外驚喜的味道。徐賽玲的母親是醫生,小時候阿芒有病,阿芒的母親總是找徐賽玲的母親看病。而徐賽玲的父親是個哲學家,他白面書生的樣子,讓阿芒從小有點兒害怕又有點兒敬畏。
徐賽玲此刻在組合音響裡,放著鋼琴演奏的樂曲。她的女兒五歲了,在幼兒園學彈鋼琴。徐賽玲父母家裡的CD片,可謂品種繁多。貝多芬、肖邦、莫扎特、柴可夫斯基、舒伯特等著名音樂家的曲子,比比皆是。這是徐賽玲父親的個人嗜好。他早年懷才不遇,喜歡上了音樂。他對音樂的理解,很有一套自己的見解。只要進入音樂的世界,他的身心就會如魚得水,並從中發現肖邦的鋼琴協奏曲如春潮、如月華、如鮮花燦爛、如水銀瀉地;而貝多芬的音樂則以他的嚴謹、雍容、博大、雄偉使人五體投地地崇拜;還有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等音樂大師們的音樂,都會給人一種深沉、憂鬱而又才華橫溢的感覺。
徐賽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