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相信覺察到了他那響亮的名字對這位愛慕虛榮的女人產生了某種印象。總之,不管怎麼說,她對他非常親切有禮,雖然她絲毫未失自己的尊嚴,甚至還先向他提出告別。她抱歉地說,這是因為孩子的緣故。
男孩子拼命爭辯,說他不困,願意通宵不睡。可是他母親已經向男爵伸出了手,他尊敬地吻了它。
埃德加這一夜睡得很糟糕。他心中亂作一團,既感到幸福愉快,又懷有稚氣的絕望。因為在他的生活裡,今天發生了新的事情。他第一次進入了大人的行列之中。他已經半入夢鄉,忘了自己還在童年,以為一下子成了大人。直到現在,他一直孤單地受著教育,常常生病,沒有幾個朋友。他需要溫暖愛撫,然而除去很少關心他的父母以及僕人以外,再無旁人。對於愛的威力,如果只是根據其起因,而不是根據它產生之前的張力,不是根據那充滿失望和孤寂的空虛而黑暗的空間來判斷,就必定會判斷錯誤。在空虛與黑暗之中,有一種過分重的,一種未被濫用的感情在期待著,如今,它伸出雙臂向第一個看來應當領受這份感情的人撲將過去。埃德加在黑暗中躺著,心裡快樂異常,思緒萬千。他想笑,又想哭。因為他喜歡這個人,他還從未愛過一個朋友,從未愛過他的父親和母親,也從未愛過上帝。他以前幾年裡全部未成熟的激情緊緊擁抱住這個人的形象。兩小時前他連他的名字還不知道呢。
但是他畢竟很聰明,並沒有因為這種新的友誼來得這麼突然,顯得這麼奇特而窘迫。使他感到十分惶惑不安的,卻是他感到自己微不足道,無足輕重。“我配得上做他的朋友嗎?我,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還在上學,晚上總要比別人更早地被打發去睡覺。” 他苦苦思索著。“在他眼裡我能算得了什麼呢?我又能給他什麼呢?”他想以什麼東西來表達自己的心意,卻痛苦地感到力不從心。這使他很不愉快。往常,如果他得到了一個同伴,那末,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同這個同伴分享他書桌裡珍貴的小玩藝兒:郵票、石頭之類童年的財產。這些東西,他昨天還覺得非常了不起,魅力非凡,現在一下子就變得一錢不值、微不足道和令人不屑一顧了。那麼他怎樣才能給這位他連“你”字都不敢稱呼的新朋友一些寶貴的東西呢?有什麼途徑、什麼辦法可以表露他的感情呢?他越來越因為自己的矮小,自己的半大不小、不成熟,為自己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而苦惱。這使他越來越感到痛苦了。他從來還沒有因為自己是孩子而如此痛恨地詛咒過自己呢,也從來沒有這樣殷切地渴望過自己一覺醒來會變成他所夢想的那個樣子:高大、強壯,一個男子漢,同別人一樣的一個成年人。
這些惶惑不安的念頭很快就編織成了這個嶄新的成人世界的色彩繽紛的美夢。埃德加終於帶著微笑入睡,但是,對於明天的約會的記憶破壞了他的睡眠。七點鐘他已經驚醒,心裡直害怕會去晚了。他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到母親房裡去問了早安。這使他母親十分驚訝,過去她總要費好大的氣力才能把他從床上叫起來。還沒等她開口提問,他便衝出房門下樓去了。他不耐煩地四處溜達到九點,忘了吃早餐,一心想著別讓他的朋友為這次散步等得太久。
九點半,男爵終於瀟灑地走了過來。他自然早就把這次約會忘在九霄雲外了,但是現在,一見那男孩像俄狼似的向他奔來,他不得不對如此之大的熱情報以一絲微笑,並表示準備遵守他的諾言。他又挎著孩子的胳膊,帶著這個神采奕奕的孩子走上走下,只是他溫柔地、但卻明確地拒絕現在就一同去散步。看來他在等待什麼,至少他那心神不定的、掃視著大門的目光說明了這點。突然他全身一振,埃德加的媽媽走進了前廳。她一邊回答對方的問候,一邊親切地向兩人走去。當她得知埃德加當做什麼了不起的秘密瞞著她想和男爵一起散步的計劃時,就微笑著同意了,並爽快地接受了男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