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住他形容落拓,受不住他神情恍惚,卻又決絕冰冷。“是不是我一定要照你的意思做你才認為那代表原諒?是不是因為我削你的權,因為我把你軟禁於此,你便心生怨懟,日日飲酒,折磨你自己,一併開始折磨我?!馬含光,為什麼你一定要認為那些血腥膨脹、殺回中土的做法就是在保護我?萬一我是對的呢,萬一我真的可以平安無事把萬極宮困在雲滇——”
“那又怎麼樣?”那人驀地抬眸直視,眼底猩紅,語氣卻是一片漠然,“那又與我何干?萬極宮,中土,正道,那些又與我有何關係?!”
“你到底想怎樣?!”
“換。”那乾裂慘白的唇心吐出再利落不過的一個字,猛一使力,趁其不備,卻竟將伍雀磬反壓於榻,他撫著她的臉,掌心反覆蹭過她的鬢髮,“留下陪我,一晚我給你一座分壇。七間分壇,換你七晚。”
伍雀磬靜了須臾,一把將人推開,且因太過用力,馬含光仰身倒回床間,再也撐不起身。
“七晚?”伍雀磬冷笑,“你果真有此雅緻,我明日送你七百個侍婢!”
“呵,呵呵……”那人扭頭笑了兩聲,身子於那鮮豔張揚的被褥上略微蠕動,他長髮不束,便是四散鋪展,此刻攪纏於面頰頸間,笑得興起,竟益發大聲,放浪而無狀,連喘息也不顧,哈哈大笑。
伍雀磬皺眉站了許久,懷中掏出綃冊。那是她事先備好,受不了他消沉,就琢磨起這本恩怨薄。她覺得這人再消沉,總該記得曾欠過她的一筆賬,欠了的就要還,振作起來才能還。
所以她還想拿這本綃冊刺激他,刺激到他重新振作。
眼下卻覺這樣絞盡腦汁的自己才是可笑,因而擲了冊子,轉身便走。
武王殿的殿門開啟又闔,馬含光直挺挺地橫躺在床,許久後才由那床邊爬下地,去撿那人留下的簿冊。
……
不久後伍雀磬便又收到猗儺峰崔祭司的懇請,希望能見馬含光一面。崔楚同被軟禁,以往遞了請求,伍雀磬又不傻,才不可能送個紅顏知己到自己師弟面前。
這一回,卻想也不想揮手便道:“去!讓她去!”更甚帶著一股惡生生的咬牙切齒,把一旁侍奉的承影嚇了一跳。
到崔祭司被安排前往武王殿,已是數日之後。
殿外走進去,一樣被人自外關了殿門。
馬含光坐在桌前,換了身新衣,手邊擺著酒壺杯盞,但幾乎未動。他在看綃冊,翻來覆去地看,自伍雀磬走後那日開始,一頁一頁,逐字逐句,翻遍了,再闔回來,從第一頁重新開始。
崔楚有些驚駭,她想過自己可能見到這人憔悴,抑或只從面貌上便能分辨出他大不如前,但想不到是虛弱至這般光景。
馬含光伸出袖外的那段手臂,幾乎就是枯骨的模樣,沒有一點點血肉的填充。
她又望他眼眶深陷的臉,脫口便問:“為何不說出真相?”
馬含光從未透露給任何人廖菡枝便為前世的伍雀磬,但是他曾問過崔楚:這世上可有借屍還魂?從那之後種種事態的發展以及馬含光態度的大改,日日與鬼神套交情的崔祭司已多少猜出一二。
畢竟,馬護法對於廖宮主是包容,對於他的伍師姐,卻是瘋狂。
那燈下執卷之人始終未去在意身旁多出的另一人,直至她問他為何不說出真相。
“什麼真相?”馬含光拈那薄薄的綃紗,又揭過一頁,“這世上從來只有勝者定下的規則,沒有真相存在的意義。”
崔楚哪怕方才的提問只為試探,此刻卻已確認無疑,皺眉道:“你果然沒有把當初為何會倒戈萬極的真相說出來,難怪宮主如此對你。馬護法,你要想清楚。”她走近他身側,“你等了她如此之久,這就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