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含光對照冊子上的字句,目不轉睛:“你可知這本綃冊所載何事?”問後卻又自答:“她死而復生後第一件事就是來找我,而我對她做過什麼,就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若不是還有這筆筆記賬,我大概也不知自己打過她那麼多回。你知我為何打她麼,因為我不舒心,我看這世上的每一人都不舒心,憑何他們活著,而師姐就要命喪黃泉?所以如果有最溫柔的辦法能夠催促一人成長,我就要去選那最刻薄的,我用盡種種最殘忍的方法去對待這世上最愛我之人,你問我此刻想要什麼,我只想替她報仇。”
“可是……”崔楚道,“可是她勢必要知道所有真相,才能明白自己向誰報仇,又是否該報仇?當年九華掌門與左護法勾結,你明明就是整件事中最無辜的一個,總不能把事實瞞她一輩子?”
馬含光搖頭:“你不瞭解她的為人,我師姐是個恩怨分明之人,如果她得知當年真相,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為我在江湖上正名。正名?廖老宮主之死,不也有人重揭舊事,但是真相何在?你我都懂,只有真正掌握話語權的人才有資格談真相,更何況是那麼多年前微不足道的一樁往事。與我將九華滅門的事實相比,哪怕有真憑實據,中原武林也不會有一人一派願聽我的正名。所以你是要她循我昔日途徑,藉助萬極向整個武林宣戰,令諸派臣服,再令他們所有人不得不聆聽真相?那麼她此刻的守正誅惡之舉不全成了笑話?所以我不會讓她選的,那會悖了她的本意。”
崔楚聽這人平平靜靜道出心聲,並非什麼驚世之言,卻令她後頸生出森森涼意。
“那你想——?”
“決裂。”馬含光答得直接,也一併闔了綃冊,“她想滅萬極,就來滅我手上的萬極;她想重歸正道,就帶著那些洗心革面的弟子重立門戶,重建萬極宮。”
崔楚大驚:“你要將萬極一分為二?!難怪你根本不怕被她所恨,你要決裂,就要叛宮,到時候萬極兩股勢力反目成仇,無論是她還是中原正派,所有人的矛頭都會指向你。而她如果能將你除去,便是替武林除害,便能替劫後餘生的萬極正名,馬含光,你是想死在她手上麼?!”
對方略略一笑:“我本就是萬惡之首,殺我,是最快的證道之途。到時,師姐心心念唸的覆滅萬極,也就能夠願望成真。”
“可是她總有一日會得知真相的,若她得知你為他所做一切,又怎可能好過?!”
“那就不必讓她知道。”馬含光面容冷淡至極,側眸望向崔楚,“崔祭司不會出賣我吧,畢竟我如此信任你。”
崔楚搖頭:“可以你此刻境地,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這正是我要請你幫忙之處。”馬含光舒了口氣,抑止頭痛,從桌下的夾層中拿出一卷牛皮,“第一,幫我解除金針;第二,牛皮上所記是我對於攝元功第十重心法的推演,你替我看看,還有何處不足。”
崔楚震驚地望向那皮紙上的蠅頭小字,一連的震撼,已令她面色慘白:“你瘋了?!攝元功是廖家絕學,沒有其心法原本,根本就不可能靠你一人推演掌握關竅。你肆意胡為,只會走火入魔!”
“我推演了三月,就算入魔,也會等我成為天下無敵之後。更何況,不是還有你?”
“馬含光……”崔楚苦笑,“就連廖宮主都被你所騙,你連日做這落魄姿態,令她對你不存希望更不存戒備,甚至連這武王殿外的暗衛都早已撤去。你好狠,你對自己,何等心狠。”
“替我看看吧。”對方毫不在意地將牛皮推去崔楚一側,“不過醜話在前,如果你敢把此事洩露一字給廖菡枝,我會將你猗儺峰屠得一乾二淨,絕不食言。”
……
那日,待崔楚走出武王殿,並未老實回她的猗儺峰,而是拐個彎去了出雲岫的嶙峭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