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日的官鹽,規模不小,應當是由軍司馬沿河護送,到時由揚州城的功曹史帶著地方軍隊接手的。
世無顏這次,應當是下了重本,為確保萬無一失,即便不是傾巢而出,也是將世無顏巢內整成空架子了。
對逝水來說,這算是與朝廷聯手,裡應外合,將世無顏一網打盡的好時機,只是……
無違嘆了口氣,忽然有些懊惱。
這回,好像是自己添亂了。
逝水若是孤身一人,那便會想方設法通知朝廷的人早作準備,臨陣倒戈,將劍直指向世無顏,好完成那已死的金曹的委託,堅決果斷,不帶半點猶豫。
但是現在,逝水大概會有所遲疑,不欲趁勢剿滅世無顏,因為自己的存在,已經成了逝水的顧慮。
逝水倒戈,將世無顏一網打盡之後,便可以抽身離開,但是自己仍然在世歡顏的宅子裡,在可能被世無顏的重創甚至崩解打擊到了,暴怒異常的世歡顏宅子裡,無法與逝水那般輕易抽身。
雖然自己有信心,可以與世歡顏周旋,安然離開這裡回到無違莊,但是逝水定然不會放心,更何況昨日晚上,自己還對逝水說了,世歡顏有疑,需要謹慎行事,所以逝水定然是對自己的安慰難以釋懷。
無違伸手搭著窗欞,看了看叢生的青苔和純白的牆垣,眉心攏得更緊。
今日,是八月七日,那逝水劫鹽之期,便近在眼前了。
接下來不足三日的時間,自己很難出得了這宅子,難出宅子,便根本沒有辦法傳與逝水隻言片語,憑逝水的心性,大概會為了自己,而硬生生將這個大好時機錯失過去。
如此一來,逝水便不得不虛與委蛇,協同世無顏積極劫鹽,朝廷這批運鹽船,全軍覆沒的結局算是定下了。
“當初,是太草率了麼。”
無違以手撫額,思量著自己莽撞入勾欄,任由世歡顏帶自己進莊子的舉措,一時竟有些茫然。
——這算是,自己拖了逝水的後退了麼?
無違無奈牽起一笑,卻是勉強至極。
短短數日過得飛快,此時已是八月九日,立秋。
當夜裡,朗月高懸,星辰寥落,墨黑的天空沓無邊際,雖是掛了立秋的名,卻半點沒有涼風至,盛夏的氣息仍然氤氳。
揚州城外一處土地公公的破廟,青灰色的瓦礫,剝落的牆皮,單層的小廟盤曲了滿屋的蜘蛛絲,不大的庭院裡,整整齊齊列了四溜人。
“安靜。”
一個冷冽的聲音傳出來,供奉土地公像的香臺前,世無常雙手平伸向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星眸一轉,在佇列上首的四個人面上停留了片刻。
逝水垂眉站在世無常身側,淡淡地掃過堂下之人。
最左側一列人馬身著赤紅長袍,無論男女老沙,皆是眉心一點赤紅硃砂,上首為一妖嬈女子,國色天香,玲瓏有致,外袍鬆散,內裡開口頗低的豔麗抹胸,雖是面色肅穆,但眉眼中仍然是魅人的春色。
——此人名為‘紅梅’,世無顏門下梅堂堂主。
向右側一列人馬身著青衣,額頭綁紮青色布帶,上首一人大約三十五六的年紀,眉峰頗高,陰桀上挑的三角眼,鷹鉤鼻,薄如刀片的嘴,清瘦欣長,站在當地仿若一株十年有餘的挺勁翠竹。
——此人名為‘青竹’,世無顏門下竹堂堂主。
再向右側一列人馬通身純白,袖口與褲管緊緊紮起,上首卻是一豆蔻少女,臉頰溜圓,頭梳雙髻,微撅粉唇,對著香臺前滿臉肅穆的世無常擠眉弄眼,嬉笑出聲,絲毫沒有半點嚴肅之態。
——此人名為‘白蘭’,世無顏門下蘭堂堂主。
最左側一列人馬身著雜色衣袍,從袖口至褲腿綿延了無數的補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