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有一兩天,那我可以跟他湊合湊合。如果時間更長,那我要給他找個地方住,比方在我們的員工的租住房裡加一張臨時床。我們公司有好幾位員工是從外地來上海尋找機會的,他們的流動性很大,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不過有人異動而去,就有人異動而來。
他說他從來沒有打算,他完全是隨興而動。高興就多待待,不高興就拍屁股走人。他費了一點周章找到我,我估計他會有幾天待。我說好吧,你到我那裡去睡。我也是租的房,一室一廳,你睡客廳的沙發。
我付賬的時候他望著我的錢夾,說:“能不能借點錢?”“借多少?”“三百吧,三百。”我心裡想,這不是肉包子打狗嗎?但我還是抽出了三張一百的票子。他收錢的動作很快,那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我形容不出,但我想其中是包含了一點猥瑣的。在那一瞬,我的心情也跟他的表情一樣複雜,不怎麼好看。
“今晚喝得夠好。”他說著,站起來,又瘦又黑。
那一夜我們沒有再多說話。我們喝得夠多,也說得夠多。回去之後,我叫他洗了澡,我也洗了。我進去的時候,看到浴室裡弄得很亂、很髒。早兩年我們公司裡有個不愛衛生的員工,關於他有個笑話。說有一回他在酒店的房間洗了個澡,服務員進來打掃衛生,抱怨道:這是洗澡的浴盆,怎麼用來洗拖把?後來同事們給這個邋遢的小夥子取了個綽號,叫“拖把”。我進到浴室,立即想起了這個綽號的笑話。
我拿浴巾擦頭髮的時候他坐在沙發上衝我笑,“你變得好胖哦。”他說,似乎有點諷刺。
“一百七十斤。”我不在乎。
“好胖,詩人不應當這樣胖。”
“我很慚愧,我已經不是詩人了。”我說,“我是個沒有詩才的人。”
“你有多少年沒寫過詩了?”
“至少二十年。”
“墮落,”他說,“極其墮落。”
“是的,”我說,“墮落有時候使人愉快。”
就這樣我們隨便說了幾句話就睡了。
我睡床,他睡外面的沙發。
第二天我起得早。我要上班。他還睡著,在沙發上蜷成一隻基圍蝦。我沒喚醒他,在茶几上留了三十塊零錢。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沒人接聽。我估計他又是白天出門,晚上回來,跟上回他在長沙時一樣。但我不希望我租住的房子附近有什麼臘味店。他不是說他又到了創作的高峰期嗎?為什麼不待在家裡寫詩呢?下午四點來鍾我又打了電話回去,他仍是不在。我不管他了,我再次約二十四樓的小李。她答應了。我會有個愉快的夜晚。
小李是那種寫字樓裡的女孩,你容易請她吃飯,卻不容易請她上床。她年紀輕輕的,彷彿已是身經百戰。你跟她說笑的時候她放得很開,但你的話題一微妙,她就沉默,或者裝天真。不過她知道怎樣吸引男人,並且不給他尷尬。我覺得這種交鋒很有意思。我看著辦,慢慢來,我不是很有銀子,但是我很有耐心。
我們邊吃邊聊,吃完了比薩又喝飲料。她說起了她們的那個郵購公司。她負責設計產品名錄的宣傳冊,把它印得精美,寄給四面八方的客戶。她在這個公司幹了三年了,她最近想跳槽。我問她想跳到哪裡去。她笑一下,說沒想好。我說你很能幹,如果你不嫌棄,你可以到我們公司來試試。她又笑一下,說她真的沒想好。她只是想挪動一下。“我是個不安分的人,”她說,“沒看出來嗎?”我說年輕人嘛,當然應當多試試機會。
這些話都不鹹不淡。通常都是這樣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