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瀟灑的人,頭腦頑固而又機靈,一副樂善好施的樣子——他推開那些圍觀攤在床單上的屍體的人們,這些人帶著呆滯的孩子般的驚訝神色瞧著,正像成年人在端詳自己的不可更改的肖像那樣。人群中也有偶然南下的北方佬,南方的窮白人和短時在北方住過的南方人,他們個個都相信這是樁黑人乾的匿名兇殺案,兇手不是某個黑人,而是所有的黑種人;而且他們知道,深信不疑,還希望她被強姦過,至少兩次——割斷喉嚨之前一次,之後又一次。警長來到屍體跟前親自察看了一番,然後叫人抬走,不讓這悲慘的屍體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這樣一來,除了攤放過屍體的地點和大火,再沒有什麼可供人們觀看的了。過了一會兒,誰也記不清剛才攤屍的床單擺放過的位置,蓋住的地面;這樣,供觀看的便只剩下大火了。於是人們觀看大火,帶著同樣呆滯驚駭的凝視目光,這目光彷彿直接來自知識起源的古老發臭的洞穴;他們好像從未看過死亡,從未觀看過大火似的。不一會兒,消防車雄赳赳地開來現場,一路吶喊著,吹口哨,敲鈴子。嶄新的車身漆成紅色,帶有金色的飾邊,配備有一副手拉警報器和一個音調宏亮的金色鈴子,威風凜凜,十分神氣。車上還站著沒有戴盔帽的男人和年輕小夥子,他們把著扶手任車飛馳,凜然不懼。車上裝備有自動升降梯,用手一按就會立即升得老高,像是可以摺疊的大禮帽;只不過現在沒剩下可以供它們升高的目標了。車上還整齊地盤繞著沒有用過的皮水管,令人想起大眾雜誌上電話托拉斯登的廣告;可是這時既沒有東西把它們支撐起來,也沒有水從皮管裡流過。於是,車上那些沒戴盔帽的扔下了櫃檯桌邊的工作趕來的男士紛紛跳下車,包括那位拉警報器的人,他們也加入觀看,被人領著看了幾處不同時候攤放過床單的地點;其中有幾位的口袋裡裝著手槍,他們便開始查詢肇事兇手。
然而沒有誰可查訪。她如此平靜地度過了一生,向來只專注於自己的事務,她在這個城鎮出生長大,至死仍是個外地人,外來者;她死時饋贈給這個縣城的是一場驚訝和義憤。儘管她最終為人們提供了一場激動人心的大火場面,幾乎可說是一次羅馬式的節日盛會,人們還是饒不了她,不讓她死後得到平靜與安寧。不能因為這個。安寧哪是經常可以得到的呢。於是人們熙熙攘攘,擠作一團,相信這場大火,這次流血,這個彷彿是三年前早已死去的人,現在又重新活了過來,都在一齊嚷著要進行報復,而不相信開始沉寂下來的火焰和已經僵硬了的屍體都肯定無疑地表明瞭房屋已毀,人已喪命,無論怎樣報復也是枉然。不能因為這個。既然對她的死亡的看法已確信無疑。貨架上櫥櫃內塞滿熟悉的貨品有什麼可取的呢,主人進貨不是為了欣賞或者得到擁有它們的興趣,而是為了招徠顧客,讓他們以為划算而買去,否則主人會常常陷入沉思,既對那些尚未賣掉的貨品大為不滿,又對那些具有財力購買它們卻不肯花錢的顧客感到憤怒,甚至感到絕望;律師呆在發黴的律師事務所裡有什麼好處呢,空等客戶上門,與貪婪鬼和詐騙犯的幽靈泡在一起;同樣,醫生空等在診所裡有什麼用處呢,準備好鋒利的手術刀和高效的藥品,相信病人抱有同樣的信念而不用向病人提出人所共知的忠告——他們能夠手到病除、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女人也來了,有閒的婦人,身穿色彩鮮豔但有時是匆忙趕做的衣服,帶著神秘而又興奮的灼灼發亮的目光,同時心裡暗暗感到沮喪(她們一向更熱愛死亡而不甘心坐享安寧),她們到處印上堅實嬌小的腳印,一面走動一面咕噥誰幹的?誰幹的?也許還會和著腳步說他還逍遙法外?噢,是嗎?是嗎?
既然沒有可調查的現場,警長也帶著惱怒和驚訝的神情望著火焰。他尚未想到使自己陷入困惑的是某個人。彷彿引起這一切的只是火本身,這場火是為了達到那個目的和結果而自發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