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再看向他的眼中,便多了幾分委婉:“殿下若有著閒情逸致窺探他人心事,本也是無妨的,只是那人,卻不應當是婢妾。婢妾同殿下,終究還是……身份有別。”
元頎沒再攔她,由著她從容越過一地杯酒盞壇的狼藉,本就挽得隨意的髮辮鬆散地垂在腰際。洛瑕生得並不大高挑,單看背影身形,更是顯得出她不過還是個少女。平日裡那些隱忍或強硬,也都只不過是她作為一個妃嬪該有的樣子罷了,她自己,深到骨子裡,也只是個十五歲多的孩子而已。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若祝芳菁,正是張揚恣意的年華,尋常如都城裡任何一家的女兒,誰又會為著些同自己干係不大的擔子,連性命都拋諸腦後,一步踏進這深宮裡。人常說“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如海的深宮裡,已葬送了他母妃的青春韶華,一年前來了慕心綺,如今,又輪到了她。
他想,或許,自己是有幾分憐惜她的。憐她不過及笄的年紀,便要學著與人勾心鬥角,爭榮寵爭權謀;憐她同他的母妃一般,這便要將一世的日月年華都消耗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後宮裡頭的那些伎倆手段,元頎一路見識著長大,怎麼會不曉得那些如花的女子,嬌美容顏之下都是怎樣的一副蛇蠍心腸,她們的手腕,從來都不遜色於朝堂之上的口誅筆伐;又或許,其實並不為旁的什麼,只不過是因為,他動了心。
元頎看著洛瑕背影消失在重重朱門簾幕之後,心中忽然地透徹起來。是了,他從未遇到過這樣不一般的女子,對她動了心,於是他只對她一人的憐惜,對她曾對慕晟傾心以待一事的不快,便都有了可解釋的原因。即便她不夠單純美好,可是那又如何?是他先動了心,便理所應當由他來知道她的好處——即便她是他父皇的妃嬪,是他名義上的庶母,可這些身份上的不相配,在他眼中從來都算不得大事。元頎也許的確只是個紈絝的皇家子弟,從未將治國平天下的經緯韜略看在眼中,但,他不用心則已,若洛瑕是被他真真切切納入眼中之人,那麼她於他,便不再只是個普通的女子而已。
似此星辰夜,風露立中宵。寒月流霜,元頎拿過了酒罈,淺斟著,緩緩將一盅酒飲盡了,酒盅“啪”地一聲擱在石桌之上,他拂衣起了身。
許是因為睡前飲了不少酒的關係,洛瑕入睡得極快,幾乎一沾枕便入了夢。這一覺睡得竟是少有的沉,若非瓊瑤進來喚她起身,她還不知會睡到何時。
“小主,已近巳正二刻了。”
洛瑕醒時瓊瑤已將浣面的清水放在一旁,將溼巾呈給了她,又服侍著她漱了口,這才道:“小主浣面常用的玫瑰花水,因花瓣用完了,內務府也沒再送新鮮的來,怕是一時半會用不得了。今日奴婢只備了清水,小主若實在用不慣,奴婢已著了瓊玖她們將往日香囊枕袋裡的乾花都取來調製香油了,還請小主勉強等得幾日……”
她撐著額,輕輕笑了,止住瓊瑤道:“何必這樣麻煩,做個香囊枕袋也是要費一番功夫的,你們也不必為了我一人做這些。浣面罷了,我用清水也未嘗不可,哪有什麼非得要香氣襲人招蜂引蝶的道理?我也曉得,我如今在禁足之中,不復從前得寵時的榮華,內務府是一味地拜高踩低,怠慢著咱們宮裡,也是必然的事,並沒什麼好計較的。”她今日心緒極為平和,不同於前幾日一味頹廢,只不想理事,今日卻是當真不在意,世態炎涼,在這宮裡頭猶甚,這些她早知道。她這回禁足,內務府只是剋扣用度,她以為已然算是好的了。以趙姬的為人。不指使廚房在她飯食裡投毒來個順水推舟,再扣她一個畏罪自盡的名頭,也實在算她幸運,她還有什麼好奢求的?
瓊瑤看她今日大約是心情不錯的樣子,也便笑道:“小主這樣體恤奴婢。奴婢待會下去便知會她們不必做了。今日外頭天氣極好,十三……也不在宮中,倒是方便了不少。不如奴婢幾個將藤椅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