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問:“這是去哪?Paul哥,這不是去我家的路!你們要幹什麼?”
回答他的,是肉體與肉體激烈地碰撞聲,一片混亂。呼喊,咒罵,喘息,嘶吼交錯混雜,此起彼伏。之後隨著刺耳的剎車聲,“嘭”,似乎撞到了什麼。
四周沙沙作響,蚊仔的聲音被雨水沖刷得淒厲而蒼白:“都別過來!誰過來我就扎爛他的脖子!再走前一步就殺了他!”
一道雪白的閃電猛然劃過,瞬間將漆黑的夜空劈成兩半。緊接著,“咔嚓”一個驚雷,震天動地。
丁非嚇了一跳,本能地向丈夫懷裡縮去。羅嘯聲疼惜地攬過她肩膀,小聲安慰:“大豬豬嚇到了嗎?不怕,老公抱抱。那小豬豬有沒有嚇到啊?”他的手放在丁非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溫柔摩挲著。
丁非嬌嗔地推開他:“好啦,快去準備晚餐吧,小豬豬不餓,小豬豬的舅舅也該餓了!”
目送著羅嘯聲像模像樣地穿起圍裙走向廚房,丁冉假作隨口探詢道:“這幾天阿姐和乾爸有聯絡嗎?轉眼都一個多月了,不知……身體怎樣?”
“阿爸可是特意交代不許人打擾的。”丁非摸摸丁冉的頭髮,示意其儘管安心,“又不是第一次了,從前出去談生意,一去許多天杳無音信的,也是常事。”
連新婚又有孕的寶貝女兒都沒有聯絡,丁冉的心中更加疑慮,大華說丁爺身染重病的訊息……只怕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電閃雷鳴間,大雨驟然傾注而下。冬天裡出現這樣的雷雨,氣候確實有些異常。
剛剛還只是微微抽泣的蚊仔,已經完全失控了,他痛苦哀嚎著:“我為你們做了那麼多,你們卻要殺我!我沒死在雷老大手裡,卻要死在自己人手裡!為什麼這麼對我?為什麼這麼對我!”他聲音殘破不堪,一反常態,完全不似那個庸庸碌碌、不善言辭的小弟蚊仔,“這些日子我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沒吃過一頓有滋味的飯!看著那些對我掏心掏肺的兄弟,我連頭都抬不起!”
許是被對方的毫無所動擊垮了最後一點勇氣,蚊仔開始苦苦哀求起來:“我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我奶奶有病,還要靠我賺錢給她動手術,我妹妹才十二歲,功課很好啊,我答應她送她去外國念大學的!我這輩子沒讀過書,逼不得已出來混,窩囊又廢材,我不想妹妹跟我一樣啊Paul哥!Paul哥!要麼你讓我回去看他們一眼,哪怕我不出現,就遠遠看一眼!Paul哥……”
“啊!”一聲痛苦的慘叫,截斷了蚊仔的話語。有什麼物體,沉重地摔倒在地上。
冷漠的男聲靠近過來:“阿文,你不是吵著要回家,吵著要看奶奶妹妹嗎?下去團聚吧,他們已經在那邊等你了。放心,老闆會厚葬你們全家。”老半天,忽然又低聲感嘆,“下輩子眼睛放亮點,別再做二五仔,不管你是黑是白,姓正姓反,沒活路的……”
窸窸窣窣在泥水裡拖行半天,傳來從高處跌落的“噗通”巨響。之後是泥土鋪撒而落的聲音——沒完沒了的嘩啦,嘩啦,嘩啦……
西式餐點特有的醇厚香氣瀰漫著整個客廳,像丁冉這樣挑剔的人,也忍不住出言讚賞:“這真是嘯聲哥的手藝?阿姐你下半輩子有口福了!”
“對我來說也是個驚喜,從前竟埋沒了一個頂級大廚。”丁非小聲對丁冉傾訴著,“回頭想想,也是多虧了樣樣的突然到來,嚴格來說,是在她的撮合之下,我才能有機會得到這樣美滿的婚姻。還好當初,沒有一時衝動找羅醫生幫忙打掉她……”
“是啊阿非,”體貼溫存的羅先生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扶起丁非向餐廳走去,“每個生命,都有來到這個世界裡活一次的權利……”
嘩啦聲逐漸減小,遠去,完全地消失不見了……
夜色已深,街口唐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