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是如此混沌不明,接壤白晝,又與暗夜毗鄰。本應是日落歸山,倦鳥歸巢的溫馨時刻,然而此時的王國內卻是斷壁殘垣,荒地焦土,偶有老弱婦孺從破舊的門扇中露出半張臉來,也不過匆匆一顧,便即藏了回去,或者顫抖著抱作一團,或者,面向西方跪下,靜靜誦經祈禱。
天降赤雪。
千百年來,從未有過這樣奇怪的雪,那漫天飛舞的雪花一片片如人血般殷紅,又閃爍著詭異而邪魅的紅芒,洋洋灑灑落向王城。城中男子早已全被充軍,街道一片冷清,很快那赤雪便鋪了薄薄一層,遠遠望去,便如是一條猙獰的血河。
玲瓏赤足狂奔,一把推開精舍早已落滿赤紅的門扉,目光急切地搜尋著,直到看到那熟悉的一抹白裙,她才定下神來,哽咽著喊道:“月姊姊!”
漫天紅芒中,酹月站在馬欄外,靜靜地為御風梳理著夜雪般純白的鬃發。聞言並不回身。
“她……她抓了姊姊的族人,她說……她說……”玲瓏失聲痛哭,“她說明晨之前姊姊若不去見她,她便每隔半個時辰誅殺一人,直到殺完為止!”
酹月終於回過身來,一雙純澈的黑瞳,忽然冷若冰霜。
玲瓏泣道:“月姊姊,她……她可是當真瘋魔了,如今誰也阻攔不了她的野心,你……你千萬不要去!”
酹月淡淡道:“玲瓏,你可知我族□□有幾人?”
玲瓏怔住,“三……三十二口……”
輕嘆:“你也是修心之人。”
“可是,她擺明就是要逼姊姊為她煉藥。姊姊你若去了,只怕就再也回不來了……”玲瓏哽咽不已。
“我們的家園已經毀了,縱然不是她處,又能在何處。”酹月面如靜水,絲毫不見情緒起伏。說罷,輕輕撫摸御風。“連你也在不安麼。那麼,你帶我去找她罷。”
“月姊姊!”
伴隨著那白裙在漫天紅芒中劃過一道絕豔的光影,御風一聲嘶鳴,眨眼間已然身在十丈之外。
玲瓏悲泣著追出精舍外,眼前只餘下一道蒼茫雪煙,那白裙的女子早已沒了影蹤。
晚歌身負神弓,赤血中獨自一人立在高高的山峰之巔。這山下盡是她的人馬,整個王城中的彪悍男兒,在吃下她大量種植的長生之果練就的神藥後,個個神風凜凜,以一當百。只是三個月時間,她便拿下了周邊幾個小國,聲勢之猛已然驚動了遠在一方的大漢王朝,而多年來相依為命的父親也便在此時與她起了分歧。礌石認為,他們已經找到了漢帝想要的長生果,也試驗出了種植之法,那麼,就該立刻離開苗疆回到漢境,畢竟他們的族人都被漢帝羈押在京。然而晚歌卻不以為然,她因掌握了長生果的種植與淬鍊之法,輕易便控制了整個苗疆的軍隊,囚禁了王族,大權在握,此時要她將如此顯赫成果拱手交給漢帝,她自然是百般不願了。在她看來,想救族人未必需要履行與漢帝的契約,權利世界是權利在說話,待她一統整個西南方,假以時日便可打回漢朝,將那狗皇帝殺死在他的寶座上,豈不更加痛快?
礌石與女兒言語失和,一氣之下預備獨自返回漢朝,卻被晚歌擒了回來,此時正關在鐵籠中。眼見得荒野茫茫,天上竟落下赤色的雪,自己的女兒迎著赤雪向他一步步行來,他忽然無比驚懼。“你……你的眼睛……”
一片紅芒之中,晚歌身穿黑色鐵甲,臉色慘白如紙,可一雙眼睛卻忽然紅得可怕,就彷彿是被劍刺破了眼瞳一般,那眼睛由內向外地迸出一片片鮮血來。
晚歌淡淡道:“阿爹,從小你便教我,做人萬萬不可失去野心與慾望,尤其是不能被凡俗情感牽扯。這麼多年來,孩兒事事以大業為先,親嘗百草,熬出一身病骨,更不惜斷情絕愛,傷我至愛之人。只為有朝一日能夠得償宿願。如今,夙願既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