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服脫下來扔在一邊,只穿了淺色條紋的襯衫,深佝著背脊,看不到臉上的表情,只是那樣的姿態就彷彿身體裡有難以忍受的疼痛。
她朝他緩步走過去,高跟鞋篤篤敲打著水磨石的地面,她聽起來都覺得有點陌生,有點寂寥,他卻知道是她來了,慢慢地抬起頭來,深深看了她一眼。
“晉北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他看了看對面的病房,樂言順著他的目光看進去,虛掩著的門縫裡,能看到穆晉北躺在病床上,沈念眉正陪他說話。
一切就像一場夢似的,樂言沒有經歷機場的那一幕,無法想象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是怎麼發生的。
病床上的穆晉北看起來還是跟之前一樣俊朗健談,甚至精神奕奕,怎麼就被確診為腦血管畸形的?
“會不會是醫生弄錯了,要不要……換家醫院再試試看?”她也知道這樣自欺欺人的安慰只是徒勞,這已經是全城甚至全國最好的醫院。
穆皖南半晌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往走廊的另一端走。
樂言有點莫名,“你帶我去哪裡?”
他一直沉默,拉著他的手並沒有像之前對她發脾氣時那樣使很大力氣,但卻握得很牢,讓她掙脫不了,彷彿要牽著她沿這長長的白色走廊永遠走下去一樣。
他帶著她下樓,樓下就是腫瘤科,迎面遇上一位男醫生,大概跟穆皖南差不多年紀,兩人像是認識的。
他看了樂言一眼,問穆皖南道:“就是她?”
“嗯。”穆皖南點頭,把她輕輕推上前,“交給你了,檢查得詳細一點。”
樂言回頭,有微微的慍怒,“你這是幹什麼?我要檢查身體我自己會預約,用不著你這樣。”
他臉上的神情是剛經歷一場戰役後的疲累,“敬之是乳腺腫瘤方面的專家,也是我的好朋友,你有什麼顧慮和疑問都可以跟他講。”
樂言心頭一震,卻沒有挪步,仍舊看著他。
“你就當……是我幫你做了預約。”他話中竟像是隱隱帶了一絲懇求,跟他們爭吵時那種趾高氣昂的樣子相去甚遠。
駱敬之不愧是他的好朋友,跟他一樣的寡言少語,看著躺在檢查床上的病人,就像只是看著沒有生命的物件,目光涼薄,以至於樂言甚至都沒因為男女有別而感覺到不好意思。
除去她在法院門口摔下樓梯後的那次檢查不算,上一回她記憶清晰地撩起衣服讓醫生這樣觸控檢查還是初遇康欣的時候了。
想起不喜歡的人,她微微有些僵硬。
“好了,你可以放鬆一點,不用那麼緊張。”駱敬之已經回頭開始寫診斷書,嶄新的一本病歷攤開在桌面,他一邊寫一邊道,“初步判斷是良性纖維瘤,應該跟你之前檢查的結果一致。但是你要明白,它畢竟不是維持你身體正常機能的東西,放任不理可能會引起更嚴重的後果。我的意見是儘快做手術,如果你願意的話,下週一我就可以為你安排。”
“我要先請假,而且……我也不一定在這裡做手術。”她不想承穆皖南的情。
“隨便你。”駱敬之把病歷本給她,臉上倨傲的神情彷彿在說她去別的地方也不可能遇到比他更好的醫生了。
她低頭仔細看病歷上的診斷和建議,都說醫生沒成醫學家之前先成書法家,字跡難以辨認,但駱敬之的字遒勁規範,她居然看懂了。
她拿著病歷本出來,看到穆皖南就站在不遠處的露臺上,手裡攥著煙盒。
煙只剩最後兩支了,軟殼的煙盒被他揉得很皺。
他最近大概真是心煩的事太多,戒掉的煙又被撿起來,打發所有心煩意亂的時刻。
她走過去,看了看牆上的禁菸標誌,“醫院裡不能吸菸的,你忍耐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