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公路建成後,前往瀘沽湖腹地的路程得以大大減少。和團隊約定好隨後碰頭的時間和地點後,岑曉陪著蘇荔蘭在中途下車。
從顧惟野那裡得到的地址,並不是顧父留下的最原始地址。顧惟野成人後,曾數次派人或託人來拜訪過——當年收留他父親的老鄉家。只是最近幾年,他的工作越來越忙,這些事情才疏忽下來。這次岑曉有機會過來,希望她可以帶自己走訪下這戶老鄉。
畢竟,那曾是顧父在這個世界上最後感受過溫暖的地方。
1990年,雖然已有摩梭家庭設立了對遊客開放的家庭旅館,但當時瀘沽湖及相關地區還未被國家正式列為開放的景區。可就是這樣一個“蠻荒之地”,卻因為那藍綠得讓人心醉的湖水,緊緊牽引著遠在北京的顧蔚霆的心。
渴望心靈的淨化,也帶著對於美的最真最深的追求,顧蔚霆踏上了這片神秘而美麗的地方。
在瀘沽湖兩個月內,以當時並不先進的膠片相機,記錄下這裡的山川草木。而這些當時他所拍攝下的照片,也成為記錄下這片土地的最早最珍貴的資料之一。
然而另人絕然想不到的是,這位對自然充滿熱忱的年輕記者,最後留給世人的不僅是他的文章和照片,還有不忍被記起的唏噓。某次拍攝途中,因道路缺乏修繕和維護,突然而至的泥石流奪去了他年輕的生命。那年的顧蔚霆恰好也是30歲,正處於他人生最賦有朝氣的美好年華里。
……
“這就是小野爸爸遇難前後的經過。”蘇荔蘭笑容裡藏著不易察覺的蒼涼,被岑曉攙著走在鄉間不太平整的道路上,幽幽地說著,“我猜他一定沒和你提起過。”
岑曉點了下頭,有淚水滴落下來,怕蘇荔蘭看到自己的反應會更傷感,她趕緊別過頭去用手擦掉了。
她們根據顧惟野給的地址,繞了很多路,可卻怎麼都找不到那戶收留過顧父的人家。後來碰到一個上歲數的老鄉問了才得知,原來幾年前,這戶人家已經舉家遷到麗江市,很久都沒再回來過。
被好心帶到這戶人家原來居住過的位於村尾的老宅前,岑曉和蘇荔蘭佇立了一陣,方走上前去。
與村裡其他新蓋的二、三層的房子不同,這處宅子雖然也存在翻新過的痕跡,但院牆還是那種土夯的院牆。木板拼就的大門上面,落著的大鎖已經生出斑斑鏽痕。屋頂上有黃色蒲公英花無聲綻放,而房簷上遍佈虯結蛛網……
“阿姨,你沒事吧?”感到蘇荔蘭輕輕顫抖,岑曉趕忙傾下身,輕輕拍她的背。
道路數度變遷,已經沒有人知道顧惟野父親的出事地點。
故在顧惟野、蘇荔蘭,甚至整個顧家人的心裡,這座房子,就是顧蔚霆最後的歸屬地。也是,可以倒出所有積澱在胸臆中對顧蔚霆懷念之情的地方。
“曉曉,能不能讓我抱一下?”
岑曉把相機包原地放到地上,無聲得輕輕擁住蘇荔蘭。
午後的時光,村尾的這座老房子前一直很安靜,沒有遊客,也沒有任何本地居民經過。
她出身名門,在最燦爛的清純裡,得以嫁給當家最優秀的顧家男人。她半生輝煌,鏡頭前一言一行,皆被公眾當做時尚和風範的最佳詮釋。可這些,都不能影響這一刻,她像小女人一樣哭啼的權利。
往事塵封數十載,很多真相恐怕早已遺失在風裡。在顧惟野的版本里,是父愛母,母無意於父,所以最後選擇拋夫棄子,展翅高飛。
可是如果不愛,怎麼會在二十四年以後來到這裡用眼淚無聲悼念?如果不愛,像蘇荔蘭這樣快意人生、至情至性的個性,為什麼還會選擇生下顧惟野?
好一會兒後,蘇荔蘭好了,掏出溼巾擦臉上的淚痕,可能是怕嚇到岑曉,她費力擠出一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