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五州,許州是治州,其它四周為屬州,節度使衙門就在許州城內。
入夜,喬裝打扮成販夫走卒模樣的周岌,從後門離開節度使府邸,低著頭上了一輛剛卸完貨的送菜車,坐上板車車尾,那名送菜的農夫從管事手裡接過錢,也沒看周岌一眼,就拉著板車從小巷離去。
板車走街串巷,專挑人少的地方,大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一座深宅大院的後門,農夫上前敲響了房門,對裡面探出頭來的人低身道:“來了。”
府宅裡的人對周岌點點頭,後者便側身進了大宅,在先前那人的帶領下,穿廊過院,很快來到一座偏僻的屋子前,領路人敲響了房門,裡面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何事?”
“人到了。”領路僕役低聲說了一句,便讓到一旁,讓周岌進門。
周岌壓著帽簷走進房門,左右迅速打量一眼,這房間應該是下人住的地方,並不寬敞,除卻挨著牆的床榻,就只有一張硬木四方桌,四條長板凳,一名錦衣華服,身長六尺的偉岸男子,就站在桌旁,那便是監軍楊復光。
周岌脫下帽子,露出一張堅韌但略微不悅的臉,他朝楊復光抱拳行禮,苦笑道:“楊監軍,咱們可是在許州,非得如此見面?”
楊復光面白無須,但五官輪廓頗為厚實,看起來陰氣很少,倒是頗有幾分粗狂大漢的意思,不過到底面板細膩,所以略顯怪異。
楊復光招呼周岌入座,從茶壺裡給對方倒了杯水,寒聲道:“咱家也是迫不得已,今日廉使見過朱溫的使者了?”
“見過了。”周岌喝了口水,放下茶杯,看著楊復光道:“朱溫讓我去見他,這個要求的確有些過分,但這值得監軍如此大動干戈?”
楊復光坐了下來,看了周岌一眼,不急不緩道:“廉使之所以願意來,不只是因為咱家一句話吧?廉使若是沒有發現異常,沒有感到詭異和威脅,又怎願如此來見咱家?”
第三章 盟誓
周岌默然片刻,楊復光的確說的沒錯,在忠武軍的地盤上,若非感到實實在在的威脅,身為節度使他也不可能如此來見楊復光。
前些年亂軍肆掠中原,前忠武節度使薛能陣亡,彼時周岌不過一介牙將,他能做上節度使的位置,都是楊復光舉薦,因此,他和楊復光關係一直很好。
鄭畋在鳳翔號召各路兵馬共擊黃巢,李儼(登基後改名李儇)在西川下令各鎮兵馬收復長安,彼時楊復光就試探過周岌多次,要他反抗黃巢,出兵西征,但周岌顧慮重重,一直沒有正面回應。
只要唐室沒亡,為唐室討賊,周岌願意這麼幹,因為可以獲得功勳名聲,得到朝廷封賞,加官進爵,假如日後天下大亂,這就是他招兵買馬、招賢納士,擴充實力的本錢,畢竟,賢臣擇主而事,人才不會願意投靠一介無名之輩。
聲望聲勢在任何時候都是有用的,在亂世更有大用。
但前提是,周岌不會因此自取滅亡,別鬧得賠了夫人又折兵。
說白了就是風險跟收益的關係。
周岌一直不正面回應楊復光,是因為他覺得,忠武軍根本沒有攻破潼關的可能。忠武軍才幾萬人,即便攻破了潼關,沒有其他藩鎮配合,也不可能孤軍從東面入關,去長安打黃巢。
亂世建功很重要,但自保才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過現在形勢又有不同,因為鄧州被攻下了,朱溫還讓周岌去拜見,這是明擺著要把他綁上船,不給他左右搖擺和觀望的機會。
“監軍看到了什麼?”周岌問。
楊復光毫不隱瞞:“想必廉使也已經發現,近來城中活動的道人,愈發多了起來,隨著朱溫的使者到來,城中瀰漫著一股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息,咱家稍微動動鼻子,就能穩得到其中的血腥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