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園,可惜亡故太早,沒能給她留下什麼印象。可她的父親對她說起過:“小黛,你有一點,非常像你媽媽。不順的時候,傷心的時候,並不哭鬧咒罵,都喜歡去城郊坐著,看看風景。”
她又想起她的小時候,住在東六衚衕的大宅裡,常和白芙儂結伴地出去玩兒。她是家裡的獨女,很受父母親眷愛,並不受嬤嬤們的管;而白家的規矩卻嚴很多,但白芙儂每回都有理由,把家裡人說得眼笑眉開,從不會去數落她。
白家這一輩有七個子女,平時必不能一一照顧周全,女兒更不如男孩兒那樣疼,可白芙儂生性玲瓏可人,從白先生親自給她取了表字這一點,就可知是姐妹裡難得的殊榮了。
她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只白芙儂一個自幼長大的玩伴,現在回想幼年趣事,臉上不由得有一些笑意。
沈黛坐了一會兒,等到水色似的月色升起,天隱約變成了黛藍,這才起身,叫了一輛車往回走。
世道壞起來的速度比大夥兒意料的快得多。過了幾日,坐在正廳裡吃飯的時候,白芙儂忽然道:“天氣眼看熱了,左右有些首飾也不常戴,拿去當了吧。”沈黛知道她的意思,吃了飯,起身回南屋翻翻找找,找出一些東西來。
白芙儂仔細看著那一套蘇工細雕巧色紅珊瑚多寶瓔珞、幾件金銀步搖和一個鏤著麻姑獻壽圖案的小銀壺,計算道:“這兒怎麼也有三千塊錢,在手頭得放一千現錢。剩下的錢,好歹存到銀行吧,每季還有三分利。”
沈黛想了想,道:“只怕銀行也不很穩妥。現在的銀行都歸皖系府管,哪天要是直系打回城來,銀行裡換了他們的人,這錢怕就要不回來。”她的話一出口,在心裡忽然覺得對不住陸子崢,雖然逢面不多,但她願意相信他是個年少英才,不會白白又失了北平的。可時勢莫測,誰也不敢在誰身上認準了輸贏。她們都不再是王侯公子家的小姐,不能信手把兩千塊錢打了水漂。
白芙儂道:“那就先存在家裡,也是一個辦法。”
沈黛又道:“六貝勒家裡難得很,又是兩位福晉,又是四個孩子,等有了錢,我的一份裡勻出一千塊錢,先給他們去用。”
“都隨你吧,從前來來往往,現在難來難往,能幫一點是一點了”,白芙儂笑起來,想了一會兒,道:“不知道現在典當行開了沒開,得趁早把事兒辦了。再晚一些,大家都去賣去當,就怕不好辦了。”
長順依舊在正陽樓當班,□□和白芙儂忙著做端午時候的白米粽,於是沈黛很自然地站起來道:“我去吧。”她回房換了一套松綠色出客穿的青緞衣服,把裝著物什的小包袱一挽,推門出去了。
□□端著一小籃粽葉跑出來,道:“沈姑娘,路有點兒遠,討一輛車去吧?”沈黛道:“坐著車去當東西更不便,不礙事,我去去就來。”
她頭一回到當鋪去,不偷不搶又不拐騙,可心裡總有一點說不出的難過,因此把頭低得很低。那老掌櫃驗了東西,馬上抬頭看看她,道:“姑娘,這可都是寶貝,要當要賣,您請想好!”
沈黛點頭道:“您算價吧。”掌櫃又低下頭,撥了很久的算盤,道:“算你一千兩百塊錢吧。”
沈黛一驚:“什麼?”
老掌櫃抬起頭來,推了推老花鏡,他是個很溫厚實誠的人:“嫌少呀?那再加您一百,一千三百塊,真不能再多了!姑娘,咱們祖祖輩輩,在這兒做了三四代的生意,好東西也不是沒接過手,不會騙您一點半點的。您想想,現在保不準要開仗,大家要的是棉衣、米麵、肉,您的東西好是很好,可它畢竟是個玩意兒,不能吃不能穿,我要它能幹什麼?現在呀,除了咱們這兒,別家都不收了!”
沈黛站著,腳尖在鞋子裡輕輕地蜷起來,又鬆開,努力想著主意。不當,只怕以後更出不了手;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