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把人顛得腸肚亂顫,而且灰土很大。黃曆的心情也隨著這上下起伏的汽車,胡思亂想起來。最後他不易覺察地嘆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二十九軍爭氣,能守住平津。
隊伍來到了離北平西便門不到十里的地方,儘管是深夜,但逃難的人群卻象潮水似的向北平擁去,希望那厚重的城牆能保護他們的安全。遠處傳來了沉雷般的重炮轟鳴,夾雜著密集的槍聲,更加重了百姓們的恐慌。
到了西便門,便能感受到城裡的緊張氣氛,城門口堆著沙包掩體,路口處擋著蛇腹形鐵絲網,城樓上架著重機槍,二十九軍的巡邏隊在城內各街口上盤查行人。
城門口,二十九軍副參謀長張克俠率領著幾個軍官歡迎了張慶餘和張硯田,此時中日戰事正酣,而二十九軍的整體佈置相對倉猝,即便是正在南苑激戰的趙登禹的一三二師也是到達不久,如今冀東保安隊這萬把人的到來,確實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黃曆和王文的任務已經完成,而且軍統暫時還沒有爭奪軍權的意圖,在城外,他們便與前來接應的軍統人員匯合,待冀東保安隊進城之後,他們才鳴著喇叭,在難民群中緩慢前進,向城裡開去。
扶老攜幼,挑擔提籃,推車拉驢,黃曆看到了一片亂哄哄的景象,逃難的人們臉上或是驚惶,或是慌張,進了城方才舒了口氣,但他們顯然不知道這北平也並不保險。這就是戰爭,誰也躲不過去,現在是他們,以後就輪到北平的居民,影響只是時間問題。
前來接應他們的是趙仲華,在車裡他簡單地說道:“組織大部分已經撤到了天津,潛伏人員近期也不會有什麼活動。你們稍微休息下,就攜帶資料去天津向新任華北區區長三目王彙報。”
黃曆面無表情,淡淡地說道:“我留在北平處理些個人事務,彙報由王文去就行了。”
趙仲華猶豫了一下,勸說道:“還是去天津聽候統一安排吧,北平淪陷只是早晚的事情,留在這裡風險太大。”
黃曆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把天津的聯絡地址給我,如果北平呆不住,我會去天津的。”
趙仲華心中有些不悅,但也不能勉強,正好前面有一個逃難的人,穿得象個乞丐,一瘸一拐走得很慢,汽車按響了喇叭,也躲得很慢,趙仲華從車窗裡探出腦袋,罵道:“你個鱉犢子,車直按喇叭,你聽不見嗎?你的耳朵長到腚溝兒上去啦?”
那個瘸子閃到旁邊,向車上看了看,車燈亮著,晃著眼,他也看不清什麼,也沒有回嘴,轉過身艱難地繼續向前挪動著腳步。
黃曆開始只是隨意地瞅了瞅這個逃難的百姓,蓬頭垢面,倒也沒太在意,等車子開過去之後,他驀然一驚,這個人怎麼有些眼熟,他的心呯呯跳了起來,不可能,怎麼會是他,是眼花了,還是有些相象,自己認錯了。
心中一亂,汽車猛地向前衝了一下,差點將難民撞倒,嘎的一聲,黃曆踩下剎車,趙仲華和王文被閃了一下,詫異地望著黃曆。
“你們開車走吧,我下去找個人。”黃曆的臉色很不好看,他開啟車門跳了下去,連身後王趙二人的呼喚都沒有答理。
黃曆在難民群中穿行,很快便找到了那個走路怪異的身影。他並沒有太過靠前,而是不即不離地跟著,仔細辨認著,觀察著,直到他終於能夠確認下來,這心裡變成了一團亂麻。
有些木然地盯著前面的身影,黃曆轉頭就走,對,那個人一定找不到自己和珍娘,自己不說,誰也不會知道。他或許是在天津得到了原來腳行的人的指點,可自己和珍娘,帶著何大魁一家來到北平後,與天津的聯絡已經徹底斷了,連那個張小順都沒有再透過信。
昏黃的路燈將黃曆的影子拉長,又縮短,黃曆一直走出去很遠,腳步卻越走越慢,最後終於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