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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就遷到澳洲內陸。我今年12歲,從來沒有見過大海。但在夢中我非常真切地夢見了大海。我站在海邊,極目朝遠處望,海平線上是一排排大浪,浪尖上頂著白色的水花,在風的推擁下向我腳下撲來。看不見故鄉的環礁,它們藏在海面之下。不過我知道它們肯定在那裡,因為軍艦鳥和鰹鳥在海面下飛起,盤旋一陣後又落入海面下,而爸爸說過,這兩種鳥不像小海燕,是不能離開陸地的。當玻里尼西亞的祖先,一個不知名字的黃面板種族,從南亞駕獨木舟跨越浩瀚的太平洋時,就是這些鳥充當了陸地的第一個信使。然後我又看見遠處有一團靜止的白雲,爸爸說,那也是海島的象徵,島上土地受太陽曝曬,空氣受熱升到空中,變成不動的白雲,這種&ldo;島嶼雲&rdo;對航海者也是吉兆,是土地神朗戈送給移民們的頭一份禮物。最後我看到白雲下邊反射著綠色的光芒,淡淡的綠色像綠寶石一樣漂亮,哪是島上的植物把陽光變綠了。爸爸說。當船上那些瀕死的男人女人(他們一定在海上顛簸幾個月了)看到這一抹綠光後,他們才能最終確認自己得救了,馬上就能找到淡水和新鮮食物了。

然後我看到了夢中的八島之群。最先從海平線下露頭的是青翠的椰樹,它們靜靜地站立在明亮的陽光下;然後露出樹下的土地,由碎珊瑚堆成的海灘非常平坦,白得耀眼。九個珊瑚島地面都很低,幾乎緊貼著海水。島上散佈著很多由馬蹄形珊瑚礁圍成的瀉湖,平靜的湖面像一面面鏡子,倒映著椰樹妖嬈的身姿,湖水極為清徹,湖底鮮艷的珊瑚和彩斑魚就像浮在水面之上。這兒最大的島是富納富提,也是吐瓦魯的首都,穿短褲的警察光著腳在街上行走,孩子們在湖中逗弄漲潮時被困在裡面的小鯊魚,悠閒的老人們在椰樹下吸菸和喝酸椰汁,豬崽和小個子狗(玻里尼西亞人特有的肉用狗)在椰林裡打鬧。

這就是吐瓦魯,我的故鄉。我從來沒有見過它,但它在我的夢中十分清晰‐‐是因為爸爸經常講它,還是它天生就紮根在一個吐瓦魯人的夢裡?但夢中我也在懷疑,它不是被海水完全淹沒了嗎?吐瓦魯最高海拔只有4.5米,當南極北極的冰原融化導致海平面上升時,吐瓦魯是第一個被淹沒的國家,然後是附近的吉里巴斯和印度洋上的馬爾地夫。溫室效應是工業化國家造的孽,卻要我們玻里尼西亞人來承受,白人的上帝太不公平了。

我是來找爺爺的,他在哪兒?我在幾個環礁島上尋找著。轉眼間爺爺出現在我面前。雖然我從沒見過他,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又黑又瘦,鬚髮茂密,面板鬆弛,全身赤裸,只有腰間圍了一塊布,就像是十字架上的耶穌。他驚喜地說:普阿普阿,我的好孫子,我正要回家找你呢。我說:爺爺你找我幹嗎,你不是在這兒看守馬納嗎?爸爸說吐瓦魯人撤離後你一個人守在這裡,已經守了28年了。

爺爺先問我:普阿普阿,你知道什麼是馬納嗎?

我說:我知道,爸爸常對我講。馬納(與聖經中上帝給沙漠裡的摩西吃的神糧不是一回事)是玻里尼西亞人信奉的一種神力,可以護佑族人,帶來幸福。不過它也很容易被傷害‐‐就像我們的地球也很容易受傷害一樣。如果不尊敬它,它的生命力就會減弱;馬納與土地聯在一起,如果某個部族失去了土地,它就會全部失去。所以爺爺你一直守在這裡,守著吐瓦魯人的馬納。

爺爺說:是的,我把它守得牢牢的,一點兒都沒有受傷害。可是我老了,馬上就要死了,我要你來接替我守著它。

爺爺,我願意聽你的話。可是‐‐爸爸說我們的土地已經全部失去了呀。明天是10月1日,是吐瓦魯建國80週年的紀念日。科學家們說,這80年來海平面正好上升了4.5米,把我們最後一塊土地也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