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他才抬起頭,那女子已轉過身子來,「就是那一間。」
倉-一怔,她倒是十分果斷。
倉-說:「我陪你去取門匙。」
「好的。」她已經站起來。
倉-有點悵惘,他還希望她纏著他呢,很驚惶,如一隻迷途小鳥般,在暴風雨中撲打著翅膀掙扎,雙臂掩著胸:「我是誰?我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沒有,黃珍一如路過的友人。
她微笑說:「勞駕你了。」
倉-用冷水洗了個臉,陪她出門,才發覺時間已近黃昏,她在街上已經遊蕩了一段時候。
目的地是一所中上住宅大廈。
開啟門,他們嗅到前任主人用過的香皂與花露水味道。
倉-連忙開了窗。
「租金很貴呢。」
「我明白。」
地方實在淺窄,一張沙發床倒還算乾淨。
女郎解嘲說:「誰也不知道這是否我從前住過的地方。」
倉-看她一眼,太謙虛了,自女郎的打扮談吐看來,她從前的住所,想必勝過百倍。
醫生到底是醫生,「你還是多休息一下,健康最重要。」
女郎點點頭。
倉-走到門口,又轉頭問:「手頭上沒有問題吧?」
女郎答:「一切都沒問題。」
倉-意外,「怎麼會?」
女郎一笑,「我出賣了一件從前對我來說,必定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倉-吃一驚,深覺淒涼,「此刻它對你,已經無用?」
「別難過,我們必須拿我們所有的,去換我們所沒有的。」
倉-深為震盪。
女郎伸出手給他看,此刻她左手無名指上只餘白色圈印痕,不幸中之萬幸,她出賣的,不過是身外物,但倉-隨即想到,許多人所交出去的,是自尊、靈魂、青春,他不禁像一個文藝青年般感慨萬千起來。
女郎看著他,沒想到他這樣多愁善感,她笑笑說:「泰山要有泰山的樣子,來,泰山,振作一點。」
倉-見她已經在小公寓中安之若素,便站起來告辭。
下午,他約了女朋友佟志佳見面,猶自感慨。
他說:「當年我立志考取文憑後,要學史懷側醫生,可是你看我,崇高的理想,如今為兩餐一宿犧牲掉了,我竟拿理想來換取生活。」
佟志佳嗤一聲笑出來。
她是個實事求是的女性,倉-就是喜歡她這一點,那樣,她可以權充他的晨鐘暮鼓,隨時提點喚醒他。
當然,佟志佳還有一張清麗脫俗的面孔,以及一份優差,否則,倉-那慧黠的靈魂恐怕毋需由她來喚醒。
呵,這是一個事事論條件的世界!
佟志佳把冰鎮啤酒往他眼前推:「多吃點多喝點,做人不過是這樣。」
「不,做人肯定還有其它。」倉-握著拳頭。
佟志佳用手撐著頭,「人生只有兩個階段適合尋找自我:十五至十八歲,五十五歲至八十歲,你我已錯過了第一階段,恐怕要等多幾十年。」
倉-不語。
佟志佳十分了解男友,故問:「是什麼令你感慨萬千?」
倉-抬起頭,「一個神秘的女子。」
「啊——」
自她的表情,倉-便知道她已經得知此事。
「那朱爾旦又多嘴了。」倉-不以為然。
「不關他事,市立醫院人人議論此事。」
「對,明日就成為早報頭條。」
「倉。」
「有機會我介紹你認識她。」
「她願意公開她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