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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畫面上都用鋼筆或鉛筆潦草地簽了名—挺獨特的簽名。黴菌已經在鏡框上紮根。阿娜不知去哪兒了。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

喬瑟普見我對那些繪畫表現出了興趣。

“阿娜的父親畫了這些畫,”他說,“他不只是一個業餘愛好者,我估計他比周末擺攤的畫家要出色。我至今仍能看見他坐在畫架前,一厚沓舊報紙墊在他的拖鞋下面,以免油彩濺到地板上。可憐的人。你看見外面的熟鐵蔓棚嗎?就是他設計的。他人很好,可沒能享受生活。他抽菸。他畫畫。他一次心臟病發作,然後就死了。他8歲的時候,就像老達利那樣,在帽盒的蓋子上畫童話裡的形象。他們是童年時的朋友,在菲格拉斯上同一個藝術夜校,可沒有人把阿娜的父親當畫家看待。”海報上的文字是:“不同尋常的鬥牛表演,向薩爾瓦多· 達利致敬!”

我爬上一把椅子,湊近了細看那些照片。一輛黑色的美國老爺車—像50年代好萊塢電影裡的那種,開進了菲格拉斯的鬥牛廣場,那裡開始舉行一場特別的鬥牛表演。達利站在乘客座位上,穿著禮服上裝,手裡握著手杖,眼睛鼓出來,他塗蠟的鬍子快要翹到天上了。鬥牛場裡到處躺著死公牛,拖著飾帶的扎槍插在它們的背上,血從它們的脖子和肩頭肌肉多處傷口滲出來。沙地浸透了血。有的公牛的耳朵被割掉了。達利正揮舞著手杖朝擁擠的人群致意。

“當然是一次為向薩爾瓦多·達利表示敬意的鬥牛,”喬瑟普說,

我可以看到老頭眼睛裡的怒氣。“他設計了海報,都是他一個人完成的。對了,設計的時候……他朝上面甩了一團黑油漆。”

阿娜的父親坐在黑色美國老爺車的駕駛座裡,嘴角叼了一根香菸。他的樣子像是青春已逝的唐璜,他的頭髮閃著潤髮油的光亮。他沒有笑。他坐在那裡並不愉快。看得出來,他感到羞辱。

還有更多的照片。達利從車裡走出來。達利給死公牛祝福。達利接受人們的掌聲,沉浸在榮耀之中。阿娜的父親出現在每張照片中,總是在抽菸,總是在達利旁邊,卻從未佔據中心舞臺。

我試著破譯鋼筆或鉛筆的潦草筆跡。這是用加泰隆語寫的。“給埃利烏特里,我親愛的老朋友”,後面是我熟悉的大個兒的達利簽名,蓋滿了整個照片,幾乎要遮蔽掉每張照片裡阿娜的父親。

“阿娜在哪兒?”我問喬瑟普。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來吧,”喬瑟普說,“跟我來吧,我帶你去那兒。”

我們走上山坡。葡萄藤上的果實呈棕色,像葡萄乾一般又皺又小,味道卻甜得令人難以置信。房屋周圍的一切都皺巴、盤結,飽受日曬雨淋:葡萄藤如此,還有結著極小顆粒果實的橄欖樹、遍佈山坡數以百計的軟木橡樹也是如此。軟木橡樹的樹皮在數百年間無數次被剝掉,用作瓶塞的原材料。喬瑟普踩過葡萄園,經過一處從山裡滴下冰水的天然泉眼,往上走到了燧石高圍欄擋住視線的一處小墓地。

達利的騙局 三(3)

“她女兒死了以後,阿娜斷絕了跟家人的關係。”喬瑟普說。

“女兒?什麼女兒?”

“你不知道?”

“不知道。阿娜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昨天我們剛認識。”

喬瑟普搖著他面具似的臉。“悲傷的往事,”他說,“真叫悲傷。過去的鬼魂總是回來,總是回來纏著你。你知道,阿娜結過婚。她有一個九歲的兒子,名叫埃利烏特里,跟他祖父名字一樣。我們給這男孩的暱稱是‘泰裡’。他跟他祖母住在巴塞羅那。阿娜的丈夫是冠軍賽車手。他人不錯。多好的人啊,後來他死於一次比賽,我想是在葡萄牙。阿娜還有一個女兒。她丈夫死的時候女兒才兩歲。葬禮後過了半年,阿娜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