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的金屬在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紅”中正發著冷冷的光。
我緩緩地蜷起了身子,扶著牆壁滑了下來,那一片沉重的紅色眩暈罩來之前,我看到他的身影向我走來……
*
六月癸巳,西路軍與皇帝親率的中軍相會於察罕諾爾後班師凱旋迴京。
從草原到京城,我只是一味的發冷,身上寒熱不斷,意識也迷迷糊糊,醒的時候只覺得眼前蒙著一層紅色的薄紗,向外看去到處皆是一片朦朧。
直到……再一次聞到久違的沉檀香——那屬於宮廷特有的味兒,身子底下不再是毛氈而是帶著花草薰香的緞面褥子,我才知道,紫禁城,我們真的回宮了。
偶爾,在昏沉的眩暈中睜開眼,總能瞅到他的身影。有時他在外進間輕聲地和不知道哪個臣子說著什麼;有時索性在內室支起一個案,埋首於那堆永遠也沒見批完的折山章海里。每每瞅到他的身影,哪怕只是聽得見他的聲音,即刻便能放心,安穩地繼續睡去。
也有時……就像現在,他托起藥碗,溫聲好言地哄我吃下。就著他的手我聽話地喝完藥汁,他對我說著什麼,語氣與平時有異,可恨我此刻病魔纏身,聽不明語意也看不清他的臉。
熱熱的溼溼的一個吻輕輕烙上我的額、我的鼻、我的……唇,他給身邊侍侯的侍女交代了幾句什麼語意聽起來輕快,呵……這句我倒是聽清了。
“燒像是退了……昭仁殿……醒了即刻來告……”
屏風後小九子的聲音第二次響起,在喚著皇帝,出什麼事了……我好不容易睜開眼,卻只見他如風般旋急的背影。恩,他走了……閉上眼,鼻息間還帶著他的氣息我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次清醒,只見屋內光線昏暗,卻也未見掌燈,不免詫異。
“入夜了嗎?”說得這幾個字也已是花了我好大力氣,健康的人是多麼的幸福啊,等到你病倒的時候才能體會健康的寶貴,因為有時候能象正常人那樣說話,都來自不易。
“啊,宛儀你醒了!”靠在我床榻旁邊小寐的額真又驚又喜,把手朝我額上探來,更是笑得眯起了眼睛。
“皇上下了早朝就和陳太醫來瞧了宛儀,太醫說宛儀就這幾天就會醒,皇上連著數日在暖閣裡陪著您,除了上朝和給太后請安那幾個時辰,召見大臣和批閱奏摺都在乾清宮。上書房的那幾個猴頭子太監呀都說等宛儀病好了得給在西暖閣侍侯的宮人們賞錢了呢,說我們幹了兩份差使,讓他們都歇著了。”
額真還是那個性子,一高興起來說話就連珠似的放,讓我此刻有些遲鈍的大腦消化了好一會兒才聽懂她的意思。
“小七,去給小九子通報聲,說主子醒了,皇上早上交代宛儀醒了立即去傳。”她把窗頭的層層紗簾捲起,放進一室陽光。
“等等!”喚回小七,倒不是不想見他,依照對他的瞭解如果不是天大的事他此時不會離開暖閣,離開我……
“我身子軟著,眼皮還沉,也許又要睡了過去,不白讓他高興?”對著額真笑笑又問:“皇上在做什麼現在?”
“昭仁殿覲見大臣。”小七答道。
唔……有什麼官員是要避開西暖閣的這幾個親信宮人的,或許,還要避開……我?
“那人現在也算不得什麼大臣,哪怕以前他爬得再高權勢傾天,現在不過也就是因貪賄案罷了官的一個散臣而已。”額真拉了下嘴。
“可是……明珠大人?”心中一動,問道。
“對啊,就是他,皇上不到正午那會兒就把他召到昭仁殿,都這麼長時間了,皇上午膳都還沒顧得上傳呢。”這丫頭瞅著那微偏西的日頭一扁嘴,對明珠好似很是不滿。
明珠……這個名字猶如湖裡投石,在我心湖上掀起一層層往事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