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鍋粥熬了一個多小時才熬好。和和將保溫桶洗了好幾遍,小心地將粥盛入。
她盛粥之前問鄭諧:“你也來一點吧。這粥熬得非常好,我第一次這樣熬。”
鄭諧搖頭,等和和都準備好以後,堅持把她又送了回去。
他送和和到岑世住的那一層病房,但沒有再進去。和和走遠後,他留在醫院幫忙的小劉走過來:“醫生說,岑先生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和和小姐沒受傷,您別擔心。”
鄭諧說:“你留在這裡陪著和和,有別的情況通知我。明天安排車送他們回去,這裡還有什麼問題你來解決。
小劉點頭:“那您早點回去休息,您臉色不好。”
鄭諧回到常住的那個家後覺得累,和衣躺下便睡著了。
他多年來一直少夢,只有心緒不寧的時候才偶爾做夢,但此刻夢境都開始混亂。他夢見第一次遇見和和時她的樣子,小小的嬰兒,第一次張開眼睛,朝著他露出天使般的微笑。然後她漸漸長大,他抱著她,揹著她,牽著她,在各種場合她都跟著他。再後來她不肯再讓他牽,開始跟他吵架,不搭理他。當她又一次背向他越走越遠時,鄭諧上前去拉和和的手想留住她,這次和和反牽住了他的手,回頭朝他笑,但轉瞬和和的那張臉卻變成了楊蔚琪。
然後鄭諧便醒了,出了一身的汗,頭也暈暈的,起身看看天色已經全黑,看看錶,竟然已經夜深了。
他起身給自己弄了點吃的,其實沒胃口,但他努力地嚥了下去。
他很多天都儘可能地不去想楊蔚琪這個名字,沒想到竟然夢見她。
上回他話還沒講完,楊蔚琪就匆匆走掉。她雖然有時候傻傻的,但大多時候心思敏銳,或許早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然後她便出差,一直沒回來。她不給他來電話,他也並沒打過去,就這樣僵著。
鄭諧一直對楊蔚琪心下歉疚。
每個人都沒有誤解,他的確是存了真心想娶她。或許算不上愛,但他很喜歡她,覺得她是作妻子的合適人選。他從來不曾渴望過驚天動地的愛情。
他的人生自五歲以後,便一向是在波瀾不驚、無甚驚喜的循規蹈矩中度過的,婚姻也不除外。
他沒有想過事情竟會變成這樣,令他再也無法心平氣和地去完成他的人生計劃。
這些天鄭諧偶爾會回憶,當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究竟是怎樣想的呢?是因和和這些年的委屈而心痛,還是因自己做了錯事卻不知情而羞慚?
其實當時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多想,他那時腦中已經一片空白,只有一個清晰的念頭告訴他,他這一次終究要失信於人,他應該儘快結束與楊蔚琪的關係。
他不可能掛著楊蔚琪男朋友的身份,而去與和和談未來,那樣的話他會同時汙辱了三個人。
他是打算要娶和和的。除了這樣,他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讓自己安心。
究竟是要對和和補償,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他並沒有仔細地想過,他本能地覺得自己必須這樣做。
就像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裡,他從來不曾想像過和和要成為他的妻子。但在他決定的那一刻,他並不排斥這樣的念頭,只除了他不得不辜負楊蔚琪。
為什麼呢?和和之於他,到底意味著什麼?他從沒有弄清楚過。
不過或許已經無所謂,沒有必要再去弄清楚了。弄得越清楚,對他自己越無益。
就像有些話,從來都沒有機會說出口,如今都不必說了。
他送和和回醫院的路上問和和:“在那邊住得還適應嗎?”因為和和與母親生前一樣不喜歡B城的內陸氣候,在那兒住上幾天便嘴唇乾裂,還常常流鼻血,所以過去的許多年裡,才一直在這裡陪著母親,而不是留在她自己母親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