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也被蒙上了。車子一路開,車上只有那人粗狂的談話聲和笑聲,成了記憶裡可怕的聲音。我挨著母親,哭不出來,只發出嗚嗚的聲音。
許久之後,我們被拽下車,拖到一間破敗的屋子裡,他們才把眼罩和膠布拿掉。那種撕扯的刺痛感每每想起都恍如還停留在嘴巴四周。三個男人不算彪悍但很兇狠很粗魯,他們拉開母親的手提袋,把東西一股腦門兒倒出來,撿起手機撥通了父親的電話,向他要錢。其中一個男人掏出小刀,在我的小腳上劃了一刀,皮肉頓時裂開,鮮血爭先恐後冒出來,雖然只是一個小傷口,卻疼得我哭了起來。母親哭著求饒,她叫他們不要傷害我,只要我安全,錢一定到他們手上。
那時母親很年輕,長得細皮嫩肉的,為了我,她被三個男人給糟蹋了。那些不堪的畫面,一想起就痛苦得想死。後來聽到警笛聲,匪徒匆匆地鎖上門走了。我挪到母親身邊,那時綁在手上的繩索已經解開了。母親躺在地上,睜著眼睛看我,她的嘴巴嗡動的想要說什麼,我沒聽清楚。鼻血從她的鼻腔湧出來弄髒了她絕望哀傷的臉。我邊哭邊伸手幫她擦臉,可是越擦血流得越多,我便把雙手捂住了母親的鼻子和嘴巴,沒過多久,母親就失去氣息,全身開始冰涼。我縮回角落裡,抱著自己一動不動。
警察破門而入,帶走了我們。然後醫生說我患了自閉症,妄想症,所有人都以為我有病。其實我的確生病了。一直以為用枷鎖把自己套牢,自己設了一個圈圈困住自己,折磨自己。醫生還說我選擇性失憶,把當時目睹的和所做的事情忘掉。選擇性失憶是人們把傷害自己最深的那些記憶從腦海裡刪除,失憶這種東西,在某種特定巧合的狀態下,說不定會被撿回來。我就是因為從樓梯上掉下來,所有空白掉的章節都回來了,一一在眼前像倒帶重播一樣。終於明白,人始終要面對一些鐵一般的事實,比如說,是我的過錯,殺死了母親。即使記憶回來,但我仍不清楚當時捂著母親時那種微妙的心態。對於母親,已經不是簡單的愧疚就能得到原諒。也許我一直在贖罪,所以那麼痛苦難受。衛臻逼了我那麼多次,他算是成功。我想在天堂的母親也希望我說出真相,幫助他們的。
“小鶯……”確定她是否在聽。
“我聽到了,”她吸了一下鼻子,“你說出來有舒服一些麼?”
“嗯,我想說出真相,幫幫衛臻的媽媽。”
小鶯馬上反對,她說:“先不要說,你會坐牢的,再等等。”
“等到什麼時候?一輩子麼?”我有點兒激動。
小鶯說:“怎麼說也把高中唸完……我不想眼睜睜看你走進牢房。”
冷靜想想,小鶯說的不無道理,我也無法想象自己未完成學業就被警察帶走。盯著電腦螢幕上暫停了的畫面,一個日本人縮在甲板的角落給臺灣的戀人友子寫信,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厚厚的載滿思念和心意的信件過了半個多世紀才被男主角悄悄送到年老的友子身邊。
這世上,所有事情都有因有果,要發生的始終逃不掉。生命,是來這世上游離一趟的基本條件,這條件的長短,因人而異。可無論長與短,存在始終存在過。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寬恕自己,救贖自己。對於母親,我贖罪的唯一方式就是好好活著。
早上睜開眼睛,看到日出的光打在牆上,很亮的橘子色。已經是六月了,因為學校做高考考場,所以放了三天假,大夥兒像撿到便宜似的樂壞了。
那天我決定去看母親,買了她喜歡的香水百合。沒有要鍾叔載我,自己坐公車去。靈先墓園安靜極了,像一個無聲無息的世界。我來到母親的墓碑前,把花束放下,然後跪下,掏出手帕擦拭那張永遠年輕的黑白照片。
“媽,對不起,原諒我,要原諒我……”
跪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