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斬釘截鐵,說出這一針見血的話。我會到許多談佛的人,他們都談得不對
勁。以為佛學,不修今生,就是修來生。若果如此,學佛倒成了運動差事,恭維哪
位大人物,就想那位大人物給他事了。不瞞你先生說,自從衙門不能發薪。家裡又
發生許多岔事,比前幾年高車駟馬,肥魚大肉的日子,真是相差天壤。但是我因為
平常看了幾本佛書,心事自然淡了許多,倒不怎樣難受。就是一層,對於家庭有骨
肉之情,拋不開他,既拋不開,還得幹事。學佛是學佛……”吳碧波笑道:“以下
幾句,我替你說了罷,要錢是要錢,作官是作官,吃大菜是吃大菜。”楊杏園道:
“你不懂佛學,所以這樣說。其實佛叫人出家作和尚,未嘗不知強人所難。這也不
對是取法乎上,斯得乎中。但願人安分守己,知道一切是空的,不強取豪奪,也就
很好了。”樑子誠越聽越對勁,用三個指頭拍著桌子,不住的點頭。何劍塵拿了一
把乾淨的刀子,平著伸了過來,輕輕的敲了楊杏園兩下手背笑道:“你從哪裡學得
這一套?”楊杏園道:“你就藐視我不能看佛書嗎?早兩年我就看過一部《金剛經》。
不過因為沒有註解,只粗粗的懂得一些大意,覺得有些道理。這些時候,朋友送了
好幾部詳註的經書給我,我一看之下,恍然大悟。原來這書上的問答,正和《孟子》
一般,越辯駁越奇妙,越奇妙理也越明瞭。”樑子誠道:“那《金剛經》,本來有
大乘有小乘,是佛家預備雅俗共賞的書。若是《蓮花經》,《楞嚴經》,還有那
《大乘起信論》,……”吳碧波皺著眉道:“得了,我們誰也不能去作和尚,管他
九斤八斤。我們還是談我們生意經罷。我們的款子,一切都預備好了,明天就可送
到府上。只是公事日期,望您催著提前一點。乾乾脆脆,我就是這幾句話。因為天
一黑,何先生就要回報館去的。”樑子誠笑道:“你這小孩子,總是這樣頑皮。我
們做不了好人,說說好話也不成嗎?”吳碧波道:“不能做好人,光說好話,那更
是要不得。還是我這人壞嘴也壞,胡鬧一起好些。”樑子誠本來佛學談得很起勁,
無奈吳碧波極力的在裡面搗亂,沒有法子說下去,只好休手。
西餐吃完,樑子誠會了賬,大家散開,吳何二人,便陪著楊杏園在園裡大道上
散步。楊杏園笑道:“碧波,你今天又沒喝酒,怎麼瘋瘋癲癲的?”吳碧波道:
“你是說我不該和那位親戚開玩笑嗎?你不知道,他有兩件事,不可以和人談。一
件是衙門裡的窮狀,一件是佛學。若是一提,三天三晚,都不能歇。偏是你都招上
了,我不裝瘋攔住怎麼辦呢?”何劍塵道:“既不是失戀的病,為什麼你心裡老感
著不痛快?”楊杏園道:“我也莫名其妙,也許是積勞所致。”吳碧波道:“這位
梁先生介紹你去請一位陳大夫瞧瞧,你何妨試試。”楊杏園道:“若是要住院呢?……”
吳碧波道:“我可以替你兩天工作。”何劍塵道:“病也不是那麼沉重,不至要住
院。果然要住院,我們自然責無旁貸,替你工作。”楊杏園笑道:“若我死了呢?”
何劍塵道:“當然由我們替你辦善後。可是你要去治病,或者早去或者晚會,不要
中午去。那個時候,正是這位大夫出診的時間哩。”說話時,將社稷壇紅牆外的樹
林大道,已經繞